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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沈知瑶一阵风似的撞进来，脸蛋因为跑得太急而通红，嘴角更是咧到了耳根。
程念华擦着手从厨房迎出来。
“回来了？看这一身汗，累坏了吧？”
“妈！”沈知瑶一把扑到母亲身边，神秘地眨了眨眼，“你猜，我们今天赚了多少？”
程念华愣了一下，试探着问：“十块？”
沈知瑶故意拉长了音：“妈~我们一件衬衫就卖5块呢，怎么可能才卖出两件？不对不对，再猜。”
“那……二十？”
程念华不敢再往上猜了。在她心里，那已经是顶了天的大数目。
沈知意笑了笑，走上前。
她从贴身的布包里，掏出厚厚一沓票子，不由分说地塞进母亲手里。
那沓钱，混杂着一元、两元和五元，皱皱巴巴，却带着惊人的厚度。
“妈，卖完了。”
“一件不剩。”
程念华的呼吸猛地一窒：“全、全卖完了？”
“嗯。”沈知意重重地点头，目光落在母亲鬓角那几根刺眼的白发上，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酸涩得厉害。
她上前一步，轻轻环住母亲有些单薄的肩膀，把脸埋进去，声音闷闷的。
“妈，我们有钱了。”
“以后，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感受到手心里的厚度和女儿话语里的分量，程念华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她颤抖着手，轻轻拍着女儿的背。
“我的知意……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沈知瑶吸了吸鼻子，也挤过来，紧紧抱住了两人。
“还有我呢！妈，我今天也很棒！”
程念华破涕为笑：“对，你们都棒，都是妈的好女儿。”
第二天蒙蒙亮，‘嘎吱、嘎吱’的老式缝纫机声就再次响彻了整个小屋。
一家人熬了两个通宵，终于将剩下的所有布料和衣服，全都变成了时髦的新款。
当最后一批货完工时，沈知意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妈，瑶瑶，今天不去夜市了。”
她的眼睛在灯下亮得惊人。
“我们去鹏城纺织厂！”
程念华有些迟疑：“去那儿？能有人买吗？”
“就是要去那儿！”沈知意语气笃定，“纺织厂女工最多，她们懂布料，也爱美。”
“最重要的是，今天是十五号。”
“发工资的日子。”
下午四点，纺织厂的下班铃声准时响起。
沈家姐妹在厂门对面的大榕树下，拉起一根绳子，将一件件款式新颖的衣服挂了上去。
人流瞬间被吸引了过来。
“哎哟，这喇叭裤的裤型真好！”
“这裙子也太好看了吧！”
“这喇叭裤给我来一条！”
一个女工刚喊完，另一个不阴不阳的尖细声音就压了过来：“哟，这不是萧医生家那个不下蛋的媳妇吗？怎么跑这儿来摆地摊了？”
沈知意抬头，目光穿过人群，和夏芷柔那双看似无辜的眼睛对上。
夏芷柔身边，站着一个满脸刻薄的卷发女人。
“知意姐……”夏芷柔连忙上前，“你怎么能干这种事……”
她没说出“投机倒把”四个字，但那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知意姐你别介意，兰兰她就是口直心快。”
那个叫兰兰的女人嗤笑一声。
“芷柔你心也太好了，还给她留面子？她都干这种勾当了，还怕人说？”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衣服。
“你看她这些布料，这么好的的确良，她从哪儿弄来的？该不会是偷的吧？”
“偷的”两个字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
沈知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骂：“你胡说！我姐的布料是堂堂正正买来的！”
“买？”兰兰咄咄逼人，“国营厂的布都要布票，她哪来那么多布票？我看就是来路不明！”
夏芷柔上前扯了扯兰兰胳膊，一副为难表情。
“兰兰，算了，别问了，免得让嫂子难堪。”
“这位同志。”沈知意没看夏芷柔，目光越过她，直直钉在兰兰脸上，嘴角的笑意很浅，却没什么温度。
“你说我这布料来路不明，证据呢？”
“张口就来，你这是诽谤。”
“按照现在的说法，你这叫‘诽谤罪’，是能让公安同志把你带走问话的，你想试试吗？”
兰兰被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原本高昂的声音也卡在了喉咙里。
沈知意不再看她，转而面向所有顾客，声音清晰而洪亮。
“各位大姐，小妹。我沈知意今天把话放这儿。”
“我这些衣服，确实来自国营厂，但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
“它们是厂里淘汰下来的处理品，也就是次品。”
她拿起一件连衣裙，指着裙摆内侧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墨点。
“大家看，就因为这么个小点，这件漂亮的裙子就只能堆在仓库里。”
“我觉得可惜，就想办法把它们盘活了。”
“我花心思设计，一针一线地改，让它们重新变得好看。我凭自己的手艺吃饭，光明正大，不丢人！”
她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响起一个清亮的女声：“说得好！”
紧接着，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的中年女人分开众人，大步走了出来。
“王姐！”有人喊道。
王凤琴走到摊前，拿起一件衬衫，从面料到针脚，看得极其认真。
她看完，抬头看向沈知意。
“这改造，都是你想出来的？”
“是。”沈知意不卑不亢。
王凤琴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众人说。
“这姑娘说得没错。与其让好料子在仓库里烂掉，不如让她变废为宝。”
“这手艺，这脑子，我看比我们厂里有些设计师都强！”
她干脆地从兜里掏出钱。
“这裙子我闺女肯定喜欢，这衬衫给我家那口子。”
“姑娘，好好干，凭本事吃饭，不丢人！”
王凤琴一发话，人群里嗡的一声，气氛立刻就不同了。
“王姐都说好了，那肯定没问题！”
“我要这条裤子！”
“给我留那件娃娃衫！”
人群瞬间沸腾，剩下的几十件衣服，被一扫而空。
兰兰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拽着夏芷柔灰溜溜地跑了。
临走前，夏芷柔不甘心地回头，恰好看到沈知意将一沓厚厚的钞票塞进口袋，阳光下，她脸上的笑刺得夏芷柔眼睛生疼。
与兰兰分别后，她没有回家，转头就向着萧家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