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落杯中妖 096 老宅

孝子体力好，对烁城又熟悉，很快就把他那几个分散在各处的酗伴都找齐了。

看着那一群整整齐齐站在自己面前的小乞丐们，李泉发现自己愈发想念那个白捡的儿子了，不知道他现在在紫叶山上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和师兄弟们和睦相处，会不会像之前尚春那样，在剑派里备受欺负。

李泉摸了摸那小乞丐的脑袋，二话没说就带他们去了桃随香那一处私宅。

虽然他与桃随香之间发生了那样不太愉快的事情，但对于桃随香，他始终抱着依旧会帮他忙的态度，连门都没有敲，李泉就像回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虽然他只来过一次，而且还是在昏迷之中被带来的。

而与李泉猜想的无几，桃随香果然没有乖乖待在宅子里，因为此时此刻，她本该化作原形安心在院子里做着一棵桃树的。

唯有一点，世斐没走。

“这是你家吗？”那小乞丐话比较多，跟着李泉，半个身子还没进宅子大门，抬头就问了一句。

李泉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若回答不是，那他现在也未免走得太顺畅，若说是的话，这宅子还真就不是他的。

干脆，沉默。

孝子的好奇心本就重，根本不在乎李泉回不回答，撒了手，就在院子里面跑了起来，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他们这些从小就没爹没娘的小乞丐，恐怕活到现在都没穿过一次干净衣服，吃过一顿饱饭。

还好，桃随香没有让那些丫鬟们离开宅子。

李泉这张脸，她们是熟悉的，因为每一天都会有人被安排来给昏迷时的他擦身换衣服，只是李泉除了那个他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丫头之外，其余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把这些孩子带下去，弄弄干净，给他们做些吃的。”李泉站在厅堂里，随便对着一个丫鬟就吩咐了下去，俨然一副家宅主人的样子，而那些丫鬟们却没有一个对此表示怀疑，毕竟李泉在这里也睡了那么一段时间了。

小乞丐们被带下去了，李泉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丫鬟们忙忙碌碌，说来其实也不忙，毕竟这宅子平日里也没什么客人会上门，更何况连宅子主人都经常不回来。

“你，过来。”李泉站在那里，突然指着一个拿着鸡毛掸子的丫鬟，说道。

那丫鬟惊了惊，虽然不知道李泉是什么身份，但也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恭恭敬敬地在李泉面前站好。

“这宅子，是什么时候买的？”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我是这段时间才来的。不过听说，这宅子以前死过很多人的，一直没卖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买家。”那丫鬟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似乎对这宅子有些敬畏，或者，害怕。

李泉蹙了蹙眉，他自然知道这宅子以前死过很多人的事情，因为自打他再度跨进这道门槛的时候，他就对这宅子莫名有种熟悉感，只是看这宅子里的布置陈设，他却丝毫无法将这里的一切还原到当初的那个宅子里。

“那你可知道，这宅子……是什么时候翻新的吗？”李泉环视了一圈周围，所有当初他所熟悉的家具位置，甚至连墙壁的颜色，全都变了，无怪乎，他走时匆匆忙忙根本没想起来这就是当初他许久的地方。

那丫鬟扁着小嘴，思考了一会儿，道：“大概……也就几年前吧。”

“几年前？”

“诶，我……我想不起来啦。”那丫鬟似乎担心李泉会骂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李泉挥了挥手，道：“没事，你先下去吧。”

“是。”那丫鬟如获大赦，匆匆离开。

这处宅子，便是当初的陆府。

虽然不知道桃随香为什么会买下这座宅子，但按照刚才那丫鬟所说，陆府被灭门这件事情，不管是对当初知道消息的人来说，还是后来听说过的人来说，这里都是一座凶宅，不管如何翻新，死过几十口人的宅子是不可能再卖得出去的。

桃随香将这里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甚至连屋顶的瓦片都变了，若非他碰到这些小乞丐，想给他们一个安定的地方住下，恐怕他也不会选择回来，也不会察觉到这处宅子的熟悉。

李泉慢慢走到院子里，虽说桃随香将宅子的陈设都改了，可院子里的那几棵树，却没有任何的改变。

想到这里，李泉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迅速跑到了他先前睡过的那个房间的隔壁院子，如果桃随香没有改动房间位置的话，那么隔壁就该是当初小尚春住的。

如果……

如果她没动的话……

那么，那几棵树应该还在的。

李泉从没想过，自己在受了重伤之后，还可以跑出这么快的速度。

当他推开那扇院子的木门，那颗桃树果然就出现在了他面前，桃随香真的没有动那棵桃树。现在是冬天，那棵桃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落叶铺满树根，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突然间很想哭。

伸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干，他低下头，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小尚春抱着酒坛子，背靠着树干，嘴里嘟嘟囔囔，模糊不清，喝得酩酊大醉的样子。

真不知道那么小小的一个身子，竟然可以喝下那么多酒。

背靠着树干，李泉缓缓坐了下来，就坐在当初小尚春坐着的位置上，仰起头，看着头顶那片因为冬日而略显冷清的天空，手摆在一边，轻轻阖目。

风还是一样的风，清冷中带着些许香甜。

嗯？

香甜？

李泉蓦然睁开眼睛，这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藏着。

他起身，绕着桃树转了好几圈，终于发现了一个微微凸起的地方，他蹲下，伸手抹去覆盖在最上面的那一层落叶，迅速弄掉那上面的泥土，方发现那下面竟然还埋着几坛子酒。

李泉震住了，一颗心脏在胸腔里面跳动着，在看到那火红的封泥的时候，突然漏跳了一拍。

这，这是当年小尚春埋下的？

每次心情不好，她总会跑到这棵树下喝酒，陆饮冰是不喜欢她喝酒的，总觉得她年纪小小，喝酒太多容易伤身体，所以经常将她的酒夺走，并且还让下人们一看到她喝酒，就将她的酒全部撤走。

可后来他发现，陆饮冰这招根本不管用，因为那个时候，只要小尚春想喝，就总是会有酒喝。

他曾问过她，她却神神秘秘不肯说。

过了这么久才发现，他当真……当真蠢得可以。

若是当初他可以在她喝酒的时候，来到她身边看一看，或许早就应该发现了。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修为尚浅，碰不得酒，连酒香都嗅不得，稍有不慎，很可能就破了功，万一在小尚春面前泄了妖气，吓到了她，那可就糟了。

是他胆子太小，瞻前顾后。

李泉没有将那几坛子酒扒出来，只是静静凝视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又将泥土给盖了回去。

重新回到树根底下坐着，李泉发现自己真的是年岁大了，回想过去的事情越来越多，闭了闭眼，这不算是好事情，他得回到尚春身边去，跟着尚春往更远的地方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伸手，摊开手掌，李泉静静望着自己的手掌心好一会儿，忽而见到一缕浅淡的幽光自手心之中缓缓旋转着出现，犹如一道漩涡。他一下握住，那光仿佛被捏碎，只听得一记轻微的碎裂声，随后他伸出双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身周狂风骤起又落，带起他的衣衫。

那圆之中，仿佛蕴着浓浓的雾气，在那雾气缭绕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那是尚春。

李泉皱了皱眉，因为尚春现在在的地方，并不是烁城，而是一个他看上去有些眼熟的地方。

一个……山洞。

脑中电光一闪，迅速想起来，是当初谢花坡那个山洞。

她怎么会去那里？

李泉不是很懂，只见尚春一个人坐在山洞外面，背靠着山洞门口那块大石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会不会跟他一样，也在想他？

李泉笑了笑，既然已经知道她在哪里了，那么就去找她吧。

他起身，回到厅堂的时候，就正好碰到那几个被弄干净了的小乞丐，真是人靠衣装，换了身衣裳，还真就像那么回事儿了。

“我有些事要出去一下，你们听话，乖乖待在宅子里，哪儿也不要去，知道吗？”李泉在那小乞丐面前蹲下，摸着他的脑袋，就像在跟自己的儿子说话。

“知道了，你不要老是摸我脑袋，庙里的老爷爷说了，老摸脑袋会长不高。”那小乞丐有些嫌恶地将李泉肆虐在自己脑袋上的爪子挪开。

李泉笑了笑，并不生气，起身对那几个站在边上的丫鬟说：“辛苦你们，替我照顾好他们。”

看那几个丫鬟眉清目秀的，李泉不得不感叹桃随香的眼光还是不错的，面前这几个丫鬟都是老实人家的孩子，懂得体贴，也懂得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