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诗歌 第二百九十八章 深渊下的密林

虽然柯特极其厌恶那个奇怪的法术士，但是他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却证明着他的实力――以及伴随实力而存在的疯狂。

仅仅是主导建造了那个庞大的岩石巨像与安插在其内部的漆黑“太阳”就说明了他远超平常法术士的强大魔力与法术知识。而如今他还在背后控制着数量庞大的怪物军队，这让柯特也不愿意轻易与他宣战。

以女弓手并没有欺骗他们作为前提来考虑，从洞窟中逃出的道路只有一条，那便是如今已然在他们面前敞开的门扉。曾经用身体阻挡住他们的小怪物退避到两旁，为他们让出了一条离开此处的道路。

虽然对方说的话完全不值得相信，但是他确实没有必要在这种地方撒谎――因为只靠在场战力确实无法阻拦柯特。就算他命令周围的小怪物一起朝三人进攻，他们也只不过需要花费多一点力气来打扫前进道路上的障碍罢了。

摆在眼前的条件已经很明确了，对方不过是静静的等待他做出选择。是为了一个曾经为敌人的真视之眼成员与这些不安定要素开战，还是趁着这个机会从此处抽身离去，不再卷入混乱的漩涡中。

“真是麻烦，我本来以为逃到这里就能够从麻烦中逃离，过上安稳的日常生活了。”柯特厌倦的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看来就算我逃离了一个小小的麻烦，却会被更大的漩涡卷进去啊......”

这无疑是一个恶性循环，想要从麻烦中抽身而选择逃离，可是却又卷入另一个麻烦里。而他假如选择为了能度过平稳的生活而消去那些不安定因素，那也只会让自己主动的踏入混乱的咽喉中。

人类实在无法预料到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就算以为自己能够针对现状做出最优解，而后也可能发现自己只是自作多情。不过话又说回来，正是因为生活中有如此之多的不确定因素，才不会令人觉得厌烦吧。

对于连选择死亡的自由都被剥夺了的两人来说，在平淡无味中掀起的些许波澜反倒是一种慰藉了。而如果他们想要留在卡特里斯，回复过去的生活，那与对方领导的团体交战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罢了。

比起妄图复权的真视之眼或者群青派阀，这些狂人组成的团体可能更加危险――或许那个女弓手便是关键点之一。于是他拉起了瘫倒在地上，几乎快要失去意识的女弓手，将她背在了身后。

可能是在避免自己成为累赘，她在柯特和小怪物们交战时一直勉强自己站着，同时与莉琪一起坚持着行动。但是在那个怪物开口说话后不久，她就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软趴趴的瘫倒于地面。

“原来如此，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说实话，柯特.莱恩斯特，你的选择让我感到十分失望。”怪物的脸上看不到神色变化，口气里也听不到任何感情，“一切终究会迎来清算，你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

它知道一切，没有人能够逃离......无论过去与未来，都是在编织命运的网络――仿佛是在吟诵着什么东西，怪物开始扯着嗓子大声喊叫着。渐渐地，它的声音就失去了应该属于人类的音色，只剩下野兽似的嚎叫。

片刻之后，它扇动了身后畸形的翅膀，支撑着自己怪异的身体飞了起来。很快，它就像最初出现时一般消隐无踪，那些伴随着它前来的怪物们也渐渐在指挥官的领导之下消失在洞窟周围。

“该死，这个家伙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在一切异物都撤离之后，喧闹的洞窟彻底回复了平静，唯有残留在地上的血肉与尸骸在证明这里发生过的一切。柯特叹了口气，便背着女弓手走向前方的台阶，莉琪则若有所思的跟在他身后。

现在已经是进入这个据点多长时间了呢？柯特觉得自己对于时间的感觉已经模糊了。可是在走下台阶的瞬间，夺目的阳光就吸引了柯特与莉琪的注意力――并非虚幻，这种温暖的感觉让人怀念。

前方是一个深渊下的峡谷......或许也可以说，这个地下空间的样式介于峡谷与天坑之间。上方如同细线般的缺口一直延伸向太阳所在的防线，然后化作一道模糊的缺口，构筑出一线天一般的风情。

他循着远处投下日影的巨大裂口向下看去，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片巨大的森林。充足的阳光从远方的巨大裂缝中透入，让高低错落的植物轮廓分毫毕现。

眼前的景色让柯特想起了同样是生长着大量植物的科里亚矿坑下层区域，那里也是因为各种原因才会布满植被。可是在矿坑深处生长的蘑菇丛和眼前峡谷下方的一切植被都有着绝对的不同。

――按理说这些与外界相连的洞穴长出一片地下森林也不奇怪，可是唯独只有此处显得异样的骇人。

是的，现在展开在两人眼前的景色就是一片生长在地下空洞里的古怪森林。这些植物不受限制的生长着，最终成长到了这非同一般的大小，仿佛它们本身就是“巨大”这个词语的写照一般。

通常只能长到成人大腿左右的高度的灌木早这里却足足有两层楼这么高，随之而来的是蓬勃生长的枝干。而通常被人夸张的称之为“参天大树”的品种，在此地真的要达到了参天的高度――它们拔地而起，挺拔的枝干直至天际。就连微不足道的小草都足以将涉足其中的一切淹没。

除了那些异常生长的原有植物之外，还有许多枯萎了的小型植物遗留在其中，比普通人还要瘦小许多的它们在这个遍布巨型植物的森林里显得极为不搭调。枝干扭曲，树梢上没有一点绿意的它们全都灰蒙蒙的，而轮廓分明的样貌更是让它们表现出一副地狱中挣扎着的罪人般的模样。

“这些植物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被诅咒了么！”

看着眼前的景色柯特不由得咋舌，他在进入这个据点后，就因为那些实验的产物而感到了法术的不可思议。而现在这个森林却不止是这样，它们表现出来的是另一番过去他想都不会想的情况。

虽然说不上来，但是他觉得附近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只要稍微看着那些枯萎的植物，柯特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异样感。先前具备的所有常识都在这里被扭曲了，眼前的空间被强行替换为了异邦的土地。

空气里的恶意极其鲜明，虽然难以影响整体的范围，却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这些东西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就像是在一场声势浩大的演奏中不应该出现风格迥异的不和谐音阶。

除此之外，柯特总觉得自己似乎从那些植物内部感受到了普通植物都感受不到的生命的律动。就好像它们并非只是外表丑陋，其实质也是受缚于此饱受苦难的罪人，在生与死的夹缝中嘶吼。

“我还以为你真的迟钝到了什么都感觉不到呢。”沉默思考着的莉琪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指了指柯特的身后，“这还真是有趣，这里比我见过的所有墓园都要热闹，就算不使用灵视法都能看见如此之多的东西。”

莉琪有些反感的塞住了自己的耳朵，因为她能够听见它们正在发出尖锐的呼声。研究灵魂的法术士们都很重视与灵体交流的能力，但莉琪却对自己拥有过强的灵视能力感到困扰，因为它们实在太吵闹了。

物理性的捂住耳朵当然不能阻拦回荡在灵魂深处的杂音，而且发出这种声音的主体也不会在乎自己是不是会干扰活着的人。停留在过去思念与死亡时痛苦的灵魂们永无休止的哀嚎，全都被束缚在这片林地中。

“真是壮观......照你这么说，这片森林不仅仅是外表看起来那样诡异，它们本身也成为了灵体寄宿的‘容器’了么？”柯特环视周围，仿佛从恐怖故事中走出来的树木也在看着他，“这还真是大手笔。”

他仔细观察那些挣扎着的树木，仿佛是要确认它们中的确寄宿着大量灵体，让树木也变得如此的扭曲。或许那就是他感觉到不舒服的原因，就算没有办法看见灵体的存在，但他依然能从空气中感到深切的恶意。

“你说‘容器’啊，该怎么说呢，虽然本质上是类似的东西，但是还是有点区别。”莉琪思索了一会，开始解释自己的看法，“虽然在通常认知中给予失去实体束缚的灵体停留位置的东西都算是容器，不过这个树林要稍微极端一些，它们内部像罐头一样，密密麻麻的塞满了灵魂。”

对于那些灵体来说，这些容纳它们的树木已经不只是寄宿的容器，而是关押它们，限制自由的牢狱了。或许可以这么认为，正是因为填塞了大量的灵魂，树木才会生长成这般骇人的形貌。

恶意浓密得几乎要拥有实体，就连那透过一线天投下的温暖日光也无法驱散它们散发出的森森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