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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荣界 第八十九章 雷击

作者:东北老荒 分类:青春校园 更新时间:2025-09-13 22:43:43 来源:平板电子书

风消退了,残云还没有散尽,一缕缕阳光穿透乌云的空隙射向大地。透过半开的窗子,艾育梅看见黄士魁在前园子里加固被风吹歪的黄瓜架,前院的黄小露正与梁有多靠着前窗台叽喳玩耍。自从四丫子蹲监吴妍过世,小露便由刘银环养着。忽然,艾育梅的眼睛被小露手上闪现的亮光刺了一下,再细看是个镯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手腕上的龙凤银镯。

以前,听婆婆说过,这银镯子原本是一对,魁子的亲爹去世前曾因胳膊瘙痒把另一只要去戴过两个月,发丧的时候发现镯子不见了。小露的银镯子会不会就是当年梁家丢失的那只呢?她冒出这样的想法,便想探个究竟。

她下地来到窗台外,把银镯子要过来,一比对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只见这也是个足银实心开口银镯,扁平的镯面也錾刻着龙凤呈祥装饰纹,平直的背面也有“天宝”银楼戳记,连那多出的“孟”字也一模一样。艾育梅用两块钱让小露买糖球子吃,把银镯子哄下来,和小露拉个勾,还一起唱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要。”

她侧身从拉开的小栅栏门走进前园子,神神秘秘地把一对银镯子呈在黄士魁面前:“你看看这是啥?”黄士魁看了,也觉得奇怪:“哎,这镯子咋成一对了?”艾育梅就把刚刚从小露手哄下镯子的事儿说了,然后分析说:“一定是二禄偷的,兴许是趁当年你们老梁家出横事那阵子顺手牵羊。”黄士魁说:“有可能,他那人向来爱小。”艾育梅又说:“没准你爹的死跟二禄有关,兴许是他害人的时候直接撸去的”黄士魁摇摇头说:“要说他偷镯子我信,要说他害人我不信。你想想,谁能为个镯子害命?再说了,我亲爹当年死在喝大酒上,不是被害的。”

这天傍晚,艾育梅把炕桌子放好,端上饭菜,就等黄士魁从东洼黄豆地拿大草回来用餐。黄士魁到家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封信,那是村部更夫刚交他手的。“哪来的信,是不是上江老家寄来的?”他嗯一声,坐炕沿上急忙拆开信封,抽出信纸。“上江好久没来信了,能是有啥事儿?”媳妇跟他说话,他好像没听见一样,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信上。育梅见他眉头皱了起来,表情有些不对劲,便凑了过去,只见那信的内容是:

魁子、育梅:

你们好!

久未通信了,很是惦念。我爹身体还硬朗,时常念叨你们。也不知魁子什么时候能回老家来看看,如果想回来应早做打算,毕竟老人家岁数越来越大,若来晚了看不着就会留下遗憾。

今去信不为别事,就是想告诉你们一个隐藏多年的真相:当年我老叔不是喝酒喝多丧的命,而是被人谋害的。

因为我老叔是横死的,当年没有入祖坟,而是单独埋在柞树坡。这些年来,我们每次去和尚沟上坟,都没忘给老叔上坟。上个月,因为修高速公路,柞树坡正好在人家规划之内,发公告让限期迁坟,逾期不迁出按无主坟处理。因为怕给你们写信告知来不及,我爹就打算把老叔的尸骨经管回来,找明白人看了说可以迁入祖坟。迁坟的时候,大爷家的世明大哥和二大爷家兄弟们一起帮着捡的遗骨。世明大哥在捧头骨的时候没有拿住,头骨掉在了地上,顺着斜坡轱辘了好几个个儿,停下来的时候,竟从里边蹦出个大青蛤蟆。大家觉得奇怪,就捧起头骨察看。这一看可不要紧,把我们都看呆了,心都揪揪了。你说为啥?因为我们看见,一个大铁钉子从老叔的头盖骨顶端正中偏左钉了进去,足有四寸长,都上锈了。

因为年头太多了,我们也闹不清这究竟是咋回事儿,寻问一些老辈人也都说不明白。我只模模糊糊记得有天早晨爷爷让我去叫老叔上堂屋吃饭,老叔的死相把我吓着了,后来说是因为喝多了酒暴病身亡的。可这根钉子说明老叔不是正常死亡,但不知道是谁害的。我爹分析,老叔他出事那天晚上喝了不少酒,不可能用钉子自杀。他平时也没跟堡子里的人家结怨,也不太可能有人深夜翻墙入院寻仇。咱作坊除了自家人,还有长工老黄家爷俩,排除自家人,那嫌疑最大的就是水蛇腰二禄。我爹还分析,二禄给咱梁家当长工那会儿,因时常与老婶说俚戏,曾被老叔拿话敲打过两回。如果是二禄做下的恶事,那多半是因为情杀。但这总归是猜测,并没什么证据。

我老叔死得真是太惨了!可事情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要想揪出真凶也不是容易的事。我爹让我告诉你,知道了真相,也别伤心上火;没有啥证据,更不能盲目寻仇。

老叔的尸骨已经用匣子装殓,埋在了和尚沟祖坟下边偏西处。除了惊现隐情,整个过程都还顺当。给老叔重新安葬既是我爹的心愿,也是我们晚辈应该做的。迁坟的情况已经说清,就写到这里。

大姐世珍

1990年7月4日

这封家书曝出惊天秘密,把黄士魁的心情一下搅乱了,好半天都难以平静。他扯过烟笸箩,撕下一条报纸卷烟,颤抖的手抖落几缕金黄的烟丝来。他狠狠扭去烟蒂,连划三下才把火柴划出火焰,点着了旱烟刚吸了两口,竟呛得咳嗽了几声。

艾育梅又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瞧瞧,按我说的话来了!你亲爹是被人害死的!二禄的嫌疑最大!如果没有迁坟这事,你亲爹的死亡真相将永远埋在地下。”黄士魁陷入沉思,手上的叶子烟烧得已经烫手,刚回过神儿来就问:“那他为啥要害我爹呢?”艾育梅抖了抖手上的信纸:“你三大不是说了嘛,如果是二禄做下的恶事,那多半是因为情杀。”喘口气,继续分析道,“当年你妈是个漂亮的女子,性格开朗,为人活泛,二禄给你们老梁家当长工,吃住在一个院,肯定早惦记上了。两人是否暗生情愫,那就不为人知了,不然为啥常与你妈说俚戏,为啥被你亲爹拿话敲打过,这里边肯定还有更多的隐情。虽然你妈是很好一个女人,但感情上的事别人谁能说得清。据你三大爷儿说,你亲爹死后,二禄原来是想休妻再娶的,因为老黄家老老头不让,才把你妈说给了你养父,这既解决了老憨说不上媳妇的难题,也让二禄好收场。虽然你妈改嫁了,但二禄霸占之心不死,你后爹家有好些年都是二禄给当家,这你不是不知道。还有,为啥私下有人议论说二老狠像他二大呢?用你二弟的生日往回推算怀他的日期,那时候你妈还没改嫁,你二弟有可能是谁的,不能不让人产生疑虑和联想。二老狠枪毙时,二禄为啥那么伤悲?为啥非要上现场?他咋对这个侄子那么上心呢?你不觉得反常吗?种种迹象表明,二禄害你亲爹,最终目的就是娶你妈,只是他没想到因为老人作梗休妻未成……”

黄士魁把烟头甩在了地上,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你可别胡咧咧了。”艾育梅又抖了抖手中的信纸,抬高了声调:“我这有根有据,咋叫胡咧咧呢?咋地?是不是分析透彻了你接受不了啊?虽是家丑,你也得面对现实!”说得黄士魁无言以对,自知有些理亏,嘟囔一句:“就算你说的都对,可我现在能做啥?”艾育梅语气软下来:“你没证据,现在啥也做不了。既报不了案,也报不了仇,就是对质他也不会承认的,弄不好还会倒打一耙。”黄士魁发狠道:“恶人应该受惩,不应逍遥法外。”艾育梅说:“现在坐不实,还真拿他没办法。真要是他做的,早晚不等得遭天谴。”说着坐下来端起饭碗盛饭,“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儿都别往心里搁,别狗肚子装不下二两香油……”见男人下地穿鞋要走,问道:“你不吃饭上哪儿去?你可别惹他。”男人不听他唠叨,毫不迟疑地出了屋子。

黄士魁进了前院东屋,二禄老两口正在吃晚饭。刘银环招呼一声:“吃完了?”黄士魁嗯一声,身子刚靠在北炕沿子上就直奔主题:“上江来信了。”二禄一边嚼着大饼子一边呜啦呜啦地说:“那是老梁家的事,不用跟我们说。”黄士魁表情异常严肃地说:“信上说,因为迁坟,发现我亲爹是被人谋害的。”一边观察二禄的面目表情一边补充说,“迁坟的时候,发现头骨里钉了一根钉子。”

二禄愣了片刻,故作惊讶道:“哦,是嘛,这倒是出乎意料。”刘银环也说:“有这奇怪事?那,那能是被谁害的?”黄士魁说:“我也很想知道凶手是谁。当年,我亲爹出事的时候,你们就在我们梁家作坊做长工,让你们帮着想一想疑点,找一找线索,看凶手有可能是谁。”刘银环看了二禄一眼,说道:“有年头了,还能想起来啥么?”二禄摇了摇角瓜样的脑袋,舔了舔厚唇边的残渣:“事儿倒还记得清楚,当时只知道是酒惹的祸。事儿出的太暴了,也没听说其它的。要说是谁害的,不敢乱说。你说他一个本分人,平时与人也无冤无仇,咋就被谋害了呢。现在回想,也没个头绪。”刘银环说:“那上江那边有没有怀疑对象?”黄士魁说:“有是有,我信不实。我是这么想的,我们老梁家对长工都不薄,哪个长工能丧八辈大天良。”

二禄把大饼子猛得拍在饭桌上,脸子瞬间就阴沉下来:“你不会是怀疑我吧?我虽然给你祖上当过长工,但我绝没做过恶事,我现在就敢发毒誓!信不信?信不信?”见魁子正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似乎正巴不得看他如何发誓,只好缓缓抬起右臂,用手往头上一指,“若是我干的,天打五雷轰!”

刘银环嗔怪道:“还起誓发冤的,犯得着么?魁子来就是让咱想想当年的事儿,也没说是你干的你置啥惊?”黄士魁说:“不过还有一事我得说说。”接着就把小露玩银镯子的事简单说了,问道,“这镯子里面的记号证明,这就是我亲爹死时丢的那只。镯子出现在你们家,你们咋解释?”不等二禄出声,刘银环忙说:“这银镯子确实是那只,但不是偷的,是当时混乱的时候你二大捡的。既然你知道了,那归还就是了。”

黄士魁不再往下问了,站起身时却说:“我相信这么一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一切都报。”离开时,二禄却坐那没动,刘银环送到门口,劝道:“这事儿年头太远了,恐怕很难查清,你别上火。”

艾育梅担心黄士魁上前院一语不合闹出事端,站在房门口向前院望了半天,见黄士魁走回来,连连问:“他啥反应?”“感觉是不是他?”“给她惹毛了没有?”黄士魁皱着眉说:“感觉他反应怪怪的,可能是心虚。虽然他对天发毒誓,但不能排除他的嫌疑。”艾育梅说:“是啊,那是个有名的刀笔邪神,人话也是他,鬼话也是他,他发的毒誓可没场听去。”忽见闻大呱嗒跑进院门,离老远就嚷嚷:“哎妈呀,大姐夫,你老姨邪骨头病犯得邪乎,整的吓人唬道的,有的也说没的也说,快去看看吧!”

三年前,杜春桂被送进福原福利院,仅仅住了半年就回来了。见她一个人生活可怜,曲二秧没少去关照。后经黄士魁出面,让这一对老孤男寡女在一起打了伙。

黄士魁两口子穿过前院胡同往老姨家走时,闻大呱嗒还喋喋不休:“哎妈呀,你说也真奇怪了,鬼子漏借她口传话,说闻老七欠一百二十元赌债到现在还没还呢。闻老七说真有这事儿,刚才许完愿,答应明天去给他多烧些纸钱……”

杜春桂屋里挤满了很多看热闹的人,黄士魁在人群后面见老姨披头散发地坐在炕中间,哈喇流星地又哭又笑。曲二秧问:“你是谁呀?”回答说:“我是老歪。”一听是索老歪,众人无不惊骇。索老歪是四清的时候吊死在歪脖树下的,想不到这会儿借着杜春桂的一身邪骨头附体。曲二秧问:“你有啥委屈的呀?”杜春桂以索老歪的口气说:“我后悔呀,肠子都悔青了!”曲二秧说:“后悔你倒是别做呀!你说你多豪横一个人,当年遇到那些难心事儿,也不值得你去寻死上吊嘛!”闻大呱嗒问:“你在那边咋样啊?”杜春桂还是索老歪的口气:“咳,不好过呀,啥也别说了。”忽然一个激灵回过神儿来,向众人询问:“刚才是不是索老歪来了?”众人都说:“是,是。”闻大呱嗒说:“哎妈呀,说得可怜着呢!”

“你说这帮死鬼,都来琢磨我干啥呢!”说着说着,杜春桂憋憋屈屈地哭了,好像有天大的冤情似的,直门儿说脑袋疼。曲二秧问:“这又是谁呀?”杜春桂沙哑着嗓子说:“我,我是青锁!”曲二秧疑惑道:“这屯里也没有叫青锁的呀!”杜春桂声音更沙哑了:“我是上江的,我是魁子他爹。”众人一听,目光都投向了黄士魁。曲二秧说:“魁子正好也来了,你有啥话跟他说吧!”众人把黄士魁和艾育梅让到前边,杜春桂长叹一声说:“我冤哪!冤情到现在也没有人给我昭雪呀!”闻大呱嗒说:“他还会文词儿呢,昭雪是啥意思呀?”艾育梅说:“昭雪就是洗清冤屈的意思!”急问道,“你是不是让人害的?是谁把你害的?”众人也纷纷追问,杜春桂又长叹一声说:“不说了,不说了,解放前的事儿没人管,说也没用了。”黄士魁上炕,掐住老姨的人中,大声说道:“有本事你找凶手作去,别来磨我老姨了。你快走吧,我在十字路口给你多烧些纸就得了。”杜春桂哽叽一声醒了过来。

黄士魁对大家说:“大家千万别信有毛病的人说的话,大家别问了,你越问她越逞能。二秧叔,你好好照顾我老姨。”曲二秧点头说:“你就放心吧,她缓过这个劲儿就好了。”黄士魁对众人说:“谁也别搭理她,一会儿就好了。散了吧,散了吧……”众人还没看够呢,听黄士魁这么一劝说,只好纷纷散去。

回家的路上,黄士魁两口子一边走一边说话。艾育梅问:“哎,你咋不让你老姨说呢?”黄士魁说:“本来这是着没脸的了,你越问她越歇虎,说多了影响更不好,再说从她嘴里知道的也当不成人证,公家更不信这一套。”艾育梅说:“不过,她说的月儿般圆的,你说怪不怪呢?”黄士魁说:“这没啥奇怪的。我老姨早年在上江太平岭住,跟我老姨夫成家以后在梁家堡子住过,一定听了很多关于我亲爹死亡的传说。这会儿神志错乱,全诌当出来了。”艾育梅问:“如果凶手真是二禄,你咋整?”

黄士魁一时没有回答,在二路家胡同往前紧走几步,忽然停下,望着二禄家房子,撂下狠话:“凶手真是他,我跟他势不两立。我一定想办法让他没法活人,以解我心头之恨。”艾育梅连说:“对对对,若认定凶手是他,绝饶不了他。”

曲克穷哈巴哈巴进了老宅东屋,看他抽抽着脸子,艾育梅问:“这又咋啦?”曲克穷一边擦着汗一边恳求道:“大哥,你帮我说说香柳,不然她没完没了,肯定不会饶过我。”黄士魁问:“你是不是又惹香柳了?”曲克穷“嗯”一声,一五一十地学说起与媳妇刚刚闹出的不愉快来:”我今天讨喜跑了好几个屯子,有些累了。刚吃完晚饭,我把饭碗往炕桌中间一推,让香柳把桌子拣了碗刷了。香柳一瞪眼,用筷子磕打着碗边子,又来了彪劲儿,骂我是罗圈腿支地缸肚子,走路哈巴;问我是不是有俩钱烧包儿,想当大爷。我笑嘻嘻地赔不是,拣完桌子,我出来散心,到了老神树下一群人里,金四眼逗我说:‘老曲呀,是不是又受气了?你个老爷们儿,咋让媳妇管得眯儿眯儿的呢?’我说,‘我那媳妇,哪样都好,就是对老爷们太凶,一点儿也不惯着’,然后学说我在家受的气,说香柳就跟咱东北最凶悍的母老虎一样,要多凶有多凶,说我这辈子,摊上这么头兽真是没个整。我还在卖弄呢,哪成想香柳到了我身后,她突然熬唠一声:‘说谁是兽?你真能折柳子,还学会在这儿讲究人儿了,你傻的呵的、潮的乎的,贱皮子一天不熟你就难受。’说着劈头就打,一边打还一边骂我:‘你快把你那屁咽回去吧,这心哪气得直蹦啊,你知不知道,嫁给你这‘武大郎’,我都后悔死了,不着有孩子,我早都蹽杆子了。’吓得我抱着头就跑。”

曲克穷学说完,黄士魁有些为难地说:“你说你惹她干啥?你不知道她那脾气嘛!你当初把她整到手多不容易,你就多让着她吧。我跟你说,在咱村,有两个女人不中惹,一个闻大呱嗒,不仅能卖弄,还是个骂人精;再一个就是香柳,不仅不让人,还有点蛮。”艾育梅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你把人惹翻了,那就认个错吧,说几句软乎话,给媳妇道歉也不显得低气,根本用不着她大哥去塞牙缝子。”

曲克穷只好回家乖乖向媳妇低头:“我错了,媳妇你别跟我这个小人一般见识。”香柳根本不给他好脸色,咣当一声把洗衣板掷在脚下,曲克穷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婆婆站在门口问儿子:“这是吵吵啥呀,你咋又惹乎她了?”曲克穷说:“我当大拿,拿冒了。”香柳撇撇嘴问:“知道因为啥收拾你吗?”曲克穷一转眼珠,非常诚恳地认错:“不该上外边讲究媳妇。”香柳提溜丈夫的耳朵骂道:“瞅你这张脸,跟个抽吧腚似的,还想搬我脖梗,真胆肥了!你个贱皮子,一天不说你就难受!”疼得曲克穷直咧嘴:“行了,耳朵快让你扭掉了,我再不敢了。”

自从对天发过毒誓,二禄的心里越来越不得安宁了。虽然那毒誓发了,暂时迷惑了黄士魁的疑心,但自己也很心虚,唯恐头上三尺真有什么神明。他在内心多次默默祷告,祈求上苍不要把他的毒誓当真。这天中午,他上东南蛤蟆塘察看自家黄豆地回来,从西北天空遮上来异常沉重的阴云,让他的心情更加的压抑。沿着火燎沟北沿往回走,路过公冶山家门前时,迟疑了片刻,索性走进了院子。

公冶山盘腿坐在炕梢一张炕桌埋头看古书,二禄走进里屋,故意咳嗽了一声。公冶山头也不抬,目光却翻过花镜上沿,盯着二禄,故作稀奇道:“呀呀,稀客呀稀客,今儿个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卜灵芝忙说:“你咋阴阳怪气的呢?二禄平常总也不来,他来准有事儿呗!”公冶山放下书问道:“难道你二禄也有难心的事儿啦?”二禄在炕边坐下,嘶嘶两声说:“我这几天,心总是不稳,右眼皮老是跳,想让你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灾星。”公冶山说:“看你心事重重,那就摇一卦吧?”说着从身边帆布兜里扯出一个作业本和半截铅笔,又从兜里掏出三枚通宝铜钱,当啷啷散在桌上。

卜灵芝劝道:“没啥事最好别算卦,算好心里欢喜,算不好心里犯硌応。”二禄执意要摇一卦,两手将铜钱揽在空拳里摇晃起来。公冶山将摇过六次的结果一一记下,并写出干支、神煞、本卦、变卦等相应文字,一边写还一边自语:

独发易取,乱动难寻;先看世应,后审浅深。

仔细看了半晌,冲二禄瞭了一眼,皱起眉嘶嘶两声:“哎呀,卦不好啊!”二禄心里一惊,怯怯地说:“怎个不好法?你只管直白说,说啥样都不怪你。”公冶山犹豫了一下,身子靠在炕柜门上,反复说:“凶卦,少有的凶卦!”用手指点着作业本上的字迹,解释道:“本卦艮宫,风山渐,归魂;变卦乾宫,天山遁,午未空。官鬼与日辰冲为暗动,虽临月旺不为日破,却怕岁破,逢岁破必有大凶之事。卯木也是灾煞,年日的灾煞大小同集,三煞的力量不可忽视。金是忌神旺,水是原神伏于绝地,又被动爻克,也是凶象。未土动爻,乃是岁君的后二辰,是吊客星;又未土是墓库动,化午火,此象所示必然是归葬。总而言之,这卦官鬼不平安,随鬼入墓凶,可断大难临头,必消亡恶果。”

卜灵芝在一旁发现二禄神色有些诧异,用胳膊肘拐了自己男人一下,提醒道:“说这么邪乎,你可别吓着他。”二禄有些心神不宁,央问道:“可知道这大难啥时来?”公冶山直视着二禄的三角眼:“我这个人向来嘴黑,不说清楚心里也是不安。这卦凶象多露,恐劫数难逃,应期必快,就看你的造化了。”二禄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哆嗦着手问一声:“可准?”公冶山嘴角轻蔑地抽动了一下,随即摇头晃脑地说:“算卦历来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卜灵芝给二禄宽心说:“只当是扯闲篇,你别太当真。”二禄内心忧虑重重,叹口气问:“可有什么法子破?”公冶山摇摇头说:“人会算命却识不透心,人能治病但治不了命。古人云,寿夭有命,富贵在天;人之善恶,通天达地。人活在世,要与人为善,不能随心所欲。”见二禄伸手掏钱,摆摆手说,“下下卦分文不取,你只管回吧!”

卜灵芝送二禄到院子里,宽慰道:“这算卦呀,十人断十个样,就一人断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现在是一阵糊涂一阵清醒的,可不像年轻时有准头了!前些日子,张老赖家丢牛了,找他算就没算对。他现在说话可没边儿,你可别听他瞎铺排,别放心上。快回去吧,你看这天阴的邪乎,可别挨浇。”

她回屋没好眼色地瞪了公冶山一眼:“你咋瞎作派呢,若是不准,看你不瘪茄子。”公冶山笑笑说:“我是照卦理实话实说,对这种不义之人还客气什么?”卜灵芝说:“你不说那仕途有望、小利可图,专说大难临头,我看你这是故意吓他呢。”公冶山笑道:“他求啥咱说啥,正对路嘛!”卜灵芝说:“你没看他手直哆嗦,你可把他吓屁了!”

天阴得异常沉重,云层与大地似乎正在合拢,只有天边还有一道狭窄的亮色,如同返照的回光。凝重的云层垂挂着几道雨的纱帘,从一处云层里渐渐伸出一条粗粗的“龙尾”,那“尾巴”呈倒扣的漏斗形状,由竖直渐渐变得弯曲,触摸着舔噬着大地。

二禄路过村小学校的时候,觉得上不来气儿,索性坐在操场篮球架子下边用来压架子脚的大石头上。他皱皱着眉头寻思着刚才的卦象,公冶山和卜灵芝的话在耳边回旋:“凶卦,少有的凶卦!可断大难临头,必消亡恶果。”“只当是个游戏,你别太当真。”二禄叨咕道:“不准,不准,他也许真是顺口胡诌呢!”抬起三角眼慢慢望向阴得水罐一样的天空,又喃喃自语:“难道天要灭我?”

风停止了吹动,大地变得出奇的安静,沉沉的乌云似乎要压到地面上来。忽然,二禄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觉,似乎毛发根都刷刷立起,皮肤隐隐刺痛,汗毛孔正在微微爆裂,觉得自己的灵魂正飘出体外。恰在此时,一道蜿蜒如蛇的闪电撕裂天空斜劈下来,瞬间罩住二禄全身,明灭间传来一串震耳欲聋的炸雷。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一个又一个雷鸣在房前屋后炸响,仿佛落下的炮弹爆炸一样,人们躲在屋内听得心惊肉跳的。

大雨过后,张嘎咕第一个发现,二禄倒在泥地上气绝身亡。只见他的衣服烧焦了,一只鞋脱落了,从后颈到后背留下了蔷薇色枝状斑纹。

闻大呱嗒一路拖泥带水,风风火火跑进老宅报信儿:“哎妈呀,刚才那雷打的多吓人,打的咔咔的,你们都想不到那雷把谁劈了?”艾育梅急催:“快说,把谁劈了?”闻大呱嗒喘着粗气说:“哎妈呀,老天爷劈的不啥好人,把前院那个总好跟你们作对的损兽劈了!”黄士魁吃惊不小:“那暂我还看见他躬着水蛇腰往东面地里去了呢,他挨劈了?”闻大呱嗒说:“哎妈呀,这还有假?你上学校篮球架下看去,可老惨了!”话音刚落,黄士魁就急急出了屋子。闻大呱嗒说:“哎妈呀,不光劈了,后背上还有黑黢黢的字呢!”艾育梅喃喃自语道:“这叫人不报天报。”

福原派出所熊所长带一个民警来察看雷击现场,只见二禄右大腿胯部两块皮肤掉了,后背有电流灼伤的痕迹。“黄得禄是被雷电击毙的,这是从现场提取的烟、打火机、零钱。”两眼红肿的刘银环从民警手中接过装物品的塑料袋,径直走到篮球架下。她拍打着被塑料布遮盖的二禄尸体放声悲嚎,拉着凄惨的长声骂着:“你个遭天谴的,你究竟做了啥孽呀!”她几乎匍匐在地上,拍的两手是泥,眼看哭不出声来,黄三怪才吩咐众人把她搀走。

数日后,老神树下,人们围绕这场雷击议论纷纷。有人说二禄被雷击倒在地的时候正是午时三刻,也有人说他背上那花纹是“罪大恶极天理难容”八个大字,给二禄的死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姚老美通报这场雷击造成的损失:“这场雷击,全村毁坏电视七台、电表十块、房屋三间,二百米低压线被烧得‘碎尸万段’……”

公冶山添枝加叶地向人们学说二禄摇卦的事,感叹道:“我说他劫数难逃,应期必快,想不到随口一说,竟然应验了!”张铁嘴儿说:“这说啥有啥呀!前几天魁子收到上江来的信,找二禄说他亲爹被害的事儿,二禄竟然指天发毒誓,说‘若是我干的,天打五雷轰!’发完毒誓没两天,真就遭了雷劈,可真够巧的了!”贾大胆说:“往后谁若做了亏心事,可不敢再指天发誓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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