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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荣界 第四十章 乱点鸳鸯谱

作者:东北老荒 分类:青春校园 更新时间:2025-09-13 22:43:43 来源:平板电子书

贾永路对来莺告密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这天晚上他特意到老宅串门儿,刚坐上炕头,就吧嗒几口小烟袋锅,说起自己的苦恼:“亲家母呀,你说我咋养了个白眼狼呢?”春心一笑:“这话说的,谁是白眼狼啊?”老憨猜测:“你是说大胆?他咋惹乎你啦?”贾永路咳嗽几声说:“不是侄子气我,是来莺。我捡来莺的时候是春天,用一块小被包裹着,我发现她手脚冰凉,赶紧抱在怀里取暖。好不容易一点点将就大了,我看她精灵活泛,就供她多念了几年书,谁曾想越供越回陷!你们说说,她为啥要告密?能连累她啥?显她有觉悟?显她大义灭亲?虽然不是一个娘肠爬的,但那也是亲人哪,她咋下得去眼儿呢?裘环说她是白眼狼真没说屈了她!”春心安慰说:“孩子嘛,可能是一时想的太左了,头脑一热就做了傻事。”

贾永路狠狠地吸了一口小烟袋锅,吐出的一缕烟雾缓缓地散了:“养她十七岁,我对得起她了。好模好样的我就多养她几年,就这样的我还养她干啥!”老憨说:“既然是个白眼狼,那你就早早打发她出门子,眼不见心不烦。”贾永路说:“我就是这么想的,亲家母你抓紧给踅摸个人家。”春心说:“行啊,亲家你放心,保管让他尽快嫁人。正好闻老千也不念书了,还求我给保媒呢,你看闻老千成不?”老憨说:“那小子随他老闻家根,可好赌哇。”贾永路却一咬牙:“有人要就行。”下地要走时,春心说:“老贾大哥你出去时,就手儿把院门替我关上。”贾永路说:“你家那院门,都瓢楞得关不严了,应该修修了。”

贾永路前脚刚走,在北炕摆扑克的黄四亮问母亲:“妈,你真想把来莺介绍给闻老千呀?”春心逗话:“咋?不给老千给你呀?”黄四亮“嘻嘻”一笑:“我这不是也不念书了吗?”老憨横插一句:“那来莺,我坐地儿就没看好。就冲告密这事儿,也不要那操神的货。”春心说:“贾家有俩养女,要娶就娶来燕,那丫头本分。”这一番话打消了黄四亮的念想。

第二天,春心到闻家提亲,那闻老千一听是来莺自然满心欢喜。闻大裤裆大包大揽地说:“老千说媳妇是大事儿,只要他相中,我头拱地也好好给他张罗……”离开闻家,春心直接去了渡口。

“啥?让我嫁给闻老千?能不能换一个?”听见来莺很不情愿地嘟囔,春心笑问:“想换谁?”来莺瞥一眼闷头抽烟的养父,小声说:“我看你家四亮挺好,大串联时我脚崴了,他背我走的。”贾永路把一口烟吐出来,忍不住说道:“你还有资格挑?你还相中四亮了?你举报二老狠时咋没想到这一层呢?你可别坑人家了!”春心说:“咱不提举报那事儿。来莺,我实话跟你说吧,其实四亮心里有人啦?”来莺急忙问:“有人了?是谁呀?”春心瞅瞅来莺旁边的来燕,临时起了道眼,吞吞吐吐地说:“是,是来燕。”

来莺用胳膊一拐来燕,一脸严肃地问道:“哎?人家相中你啦,你愿意吗?”来燕脸面羞红了,看着养父低声说:“我听爹的。”贾永路说:“那好,既然听我的,就跟四亮吧。”来莺翻了一下白眼,又嘟囔一句:“乱点鸳鸯谱。”

“姑娘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出愁哦!”裘环捋了捋耳边的乱发,说道,“你们几个都是同学,互相都知根知底,再说人家闻老千、四亮都乐意,事儿就好办。”来莺说:“那货不是好揍相,我看他硌眼。那小子说话拉春,为人狗叽,心眼子也顾动,招人硌応。最关键是他随老闻家根儿,耍起来钻头不顾腚。”春心说:“四亮每年放假也不闲着,人家玩天九,他抽冷子也押过。”贾永路说:“原打算先让来莺出嫁,既然四亮也有心思,就一块打发你俩出门子,也算了了我的心愿。我刚才合计了,你们姐俩一天出门子,也算不偏不向,等摘看了日子就麻溜嫁过去。”

春心回家勉强做通了四亮的思想工作,和闻大裤裆一起找公冶山摘了日子。于是抬脚去了前门房子,稀罕了一会儿小顶子,看了看艾育梅衣襟紧裹着腆挺的肚子,笑道:“看你这肚子这么鼓,孩子可能不小。”艾育梅摩挲着肚子:“感觉是个双棒。”黄士魁说笑:“要是个龙凤胎就美了。”春心对黄士魁说:“我打算让老二两口子独立门户,倒出西屋给四亮说媳妇。现在,给四亮订了婚,也找你贾大爷儿把日子看了,现在离正日子还有一个多月,得抓紧让老二两口子搬出去。”

听了母亲的打算,黄士魁说:“既然分出去过,那就别租房了,买个独房独院的两间房,也免得吵闹东西屋邻居。”母亲说:“行,你帮琢磨琢磨看谁家卖两间房,价钱要合适就留下。”黄士魁说:“大队部后趟街闻老万家想换个三间房,正张罗卖那两间房。”母亲说:“中,你早点去问问。”黄士魁“嘶嘶”两声:“只是邻居不好,挨着鬼子漏。”母亲说:“这不碍事,个人过个人家。”黄士魁又说:“那房子墙皮脱落了不少,应该抹抹墙。”母亲说:“房子靠人住,你们兄弟几个都帮着收拾收拾吧,谁也不许呲边闪沿。”

黄士魁特意去了一趟闻老万家,一番讲价还价,买妥了房子,然后帮着二弟拾掇屋子。

黄士清和鬼子漏两家都是两间泥草房,两家房子大山墙相距不宽,房山头上的檩子头儿、扇檐儿相互对着。黄士清家房子大山墙以及墙群子那一层老皮皴裂斑驳,就像长了秃疮一样。房子前,一堵透笼的篱笆墙隔开了两家的地盘,鬼子漏家的气猫子秧缘墙攀附,以至探在墙头,赖皮赖脸地窥视这边的光景。

抹墙的准备工作已基本就绪,那抹墙的泥里有麦余子纥弄作的秧就,提前沤了一天半了。老憨觉得还不够受使,就用二齿子和泥,黄士魁觉得不赶劲儿,便穿个靴子在泥水里踹咕,累得汗水湿了粗布褂子,望望阴沉的天空,冲干活的弟弟嚷:“天头要坏了,都加把劲儿。”

黄士清爬上了梯子,用泥板子抹房山墙。黄四亮光着上身,抡开了膀子,往墙上掴泥。老憨在旁边找零监工:“这墙不能抹厚,厚了容易往下掉,也不能太薄,薄了不起作用,厚度大约半厘米最好。”黄士清抹好山花墙尖,下了梯子,叉开两腿,开始抹下边的墙。黄四亮图省劲儿,继续往墙上掴泥,越甩泥巴越来劲儿,一不留神,将一块泥紧贴着黄士清的裤裆甩到了墙上,溅出的泥点子喷到了黄士清的脸上。黄士清有些生气:“你眼睛瘸了,往哪儿甩呢!”老憨一看黄士清那粘满泥点子的脸,一边笑一边指着刚抹过的墙泥说:“这儿刺疤,好好再抹抹。”

从早上抹到下午,老天爷把脸子阴沉了下来,太阳害羞地躲进了云层里。窒闷和炎热的氛围有所减弱,不时吹来一丝丝习习的凉风。老憨看看阴天,抱怨起来:“天不把握,看来要下雨呀,真他妈烦人。”春心看着儿子们干活,也不忘揶揄一句:“下不下雨那是老天爷的事,你能管了啊?”儿子们听了,都憋不住笑。老憨嘟囔道:“我就是抱怨这老天爷不成全人,还挨你一顿狗屁呲。”春心说:“一春零八夏,庄稼人腚沟子朝后眼珠子朝前,有啥可抱怨的。是阴是晴,赶哪算哪。当老农一辈子摆弄土垃坷,无论阳光雨露,无论种啥长啥,都得老老实实低头弯腰受着。”老憨斜楞老伴一眼,很不满地说:“我才说一句,你恨不能说十句。就你这张嘴属叨木冠子的,我算服了。”春心继续逞能:“我叨木冠子咋?我能叨住理!”老憨用大盖锹往给黄士魁端泥:“你是得理不让人,无理变三分。”春心白楞一眼,说道:“瞅你那出,死秧巴耷的,一副活不起的样子。”老憨说:“下辈子,我可不托生人了,活得这个憋屈。”春心说:“不托生人托生啥,托生个鳖也得让人踩在脚下。”说完,忍不住“嘻嘻”笑了,回屋做饭去了。

一阵“嚓嚓嚓”的脚步声从胡同口传来:“哥几个抹墙哪?”黄士清见来人是来莺,赌气囊腮地又使劲儿抹墙:“呀,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来莺一副恹恹不欢的样子:“二哥呀,说话直巴棱登的,这是还生我气哪?”凑过来,认真地给黄士清道歉,“上次的事儿我错了,是我一时糊涂,二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黄士清“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这地场太脏,可别弄脏了妹子的身子?”说完继续用力干活,泥板子挥动时与泥墙摩擦发出欻欻声。

来莺见黄四亮回头看她,就一边往胡同拖动脚步一边用头示意他跟过去。黄四亮犹豫一下,扎撒这两只泥手,跟着来莺往胡同南端走。黄士魁、黄士清和老憨都直腰往胡同里寻看,老憨吵吵:“别扬了二正的,天阴的邪乎,撒楞干活吧。”

来莺走到胡同口,停下脚步,听黄四亮跟了上来,轻声软语地问:“你心里到底有我没我?”黄四亮甩了甩手上的泥,忙表白说:“有,绝对有。”来莺又问:“那你家老婶咋说你相中了来燕呢?”黄四亮说:“那是我妈的主意。”

天色忽然有些暗淡,一大块乌云翻卷着移压过来,风吹得树木“呜呜”作响。在大山墙边,潘桃望了望胡同口单独说话的两个人,说道:“这活干得囫囵半片,就跟来莺嘀咕去了,可都刚订完婚,这会儿来找到底要做啥?”黄士清说笑:“他们是同学,能做啥?还能把四亮勾跑了不成!”

“哪可没个准!谁也诶钻谁心看去。”潘桃叨咕着,忽然听见东西院中间的篱笆隔墙有动静,见鬼子漏正色眯眯地往这边窥视,就狠狠地瞪了一眼。姚锦冠到院子里从晾衣绳上往屋里取衣物,冲鬼子漏嚷嚷:“死鬼,在那卖啥呆?又见到啥新鲜活物啦?抹个墙有啥好看的?要来雨了知不知道,不能往屋里帮我拿拿东西呀,一天天像个甩手掌柜的似的,有没有个正溜儿!”鬼子漏这才悻悻地走回院子里去,把晾衣绳上剩下的几件衣服拽进怀里,跟着媳妇回屋时还恋恋不舍地往西院这边望了望。

胡同口,来莺还在和黄四亮嘀咕:

“这样行不行?你说句痛快话?”

“容我再好好想想,看能不能不走这步。”

“若是等你想好了,兴许黄瓜菜都凉了。”

黄四亮勾了头,不作声。这时,传来黄士魁的声音:“天要下,兄弟几个都煞腰儿干啊,就剩这点活抓紧干完好收工。”老憨也喊:“四亮——你看都啥前儿了,快煞愣的,别耽误事儿。”黄四亮急忙应声:“来了来了。”来莺抬头望天:“天要下雨了,我得走了。行了,一不做二不休,就按我说的道走。”黄四亮咽口唾液,点点头说:“嗯,我听你的。”来莺满意地笑了,一步一回头地离去。

远远的滚来一阵沉沉的雷声,一大片饱含着雨水的乌云遮蔽了天空。地上起了风,摇得大门街前的小叶青杨枫枫作响。黄士魁、黄士清、黄四亮收拾完干活的家把什,钻进房门。老憨说:“紧着赶活,总算抹完了。”

又过了一会儿,远处下冒了烟儿的雨头迅速地扫过村子,扑打着窗子,房檐上垂下一道水晶珠帘。屋里,黄士魁用异样的眼光看了看黄四亮:“来莺这老远从戗子来找你,好像有啥事儿。”黄四亮躲开大哥的眼神:“没,没啥事儿,就是闲溜达,她说闻老千那边准备差不多了,看看我这边准备咋样了。”潘桃说道:“这会儿来莺在半道上,肯定挨浇了。”黄四亮望着窗外的雨水不言语,黄士清却一时高兴起来:“再下大点儿,浇她个落汤鸡。”

数日后,黄士清搬家,黄士魁派秦占友赶马车给拉两趟,忙活一上午才搬利索。鬼子漏午间回家,瞧见西院搬家,与黄士清打声招呼,刚要回屋,忽听一声唱曲悠扬浪荡,目光越过篱笆隔墙顺着胡同寻声望去,潘桃正扭晃着腰条走向院子: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潘桃察觉到有人正盯着自己,加快脚步拐进院里。鬼子漏把那左右扭晃的腰条盯了半天,直到潘桃进了房门才咽了咽口水。

日子过得飞快,来莺来燕出嫁的日子临近了。来莺收拾自己的红布包包时,对来燕说:“眼看要出嫁了,把咱的包包收拾好,别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来燕问:“姐,咱同一天出门子,你送我啥小礼物呀?”来莺说:“都准备了,送你个别针。本来想明天出门子时送你的,既然你问,就现在送你吧。”说着把一枚别针放到来燕手心里,来燕从手指上取下顶针:“我也回赠你一样小东西,是顶针儿。”说完交给来莺,两人都会心一笑。

贾永路从箱子里翻出一张纸来,交给来燕:“你姐是二十年前七月份我从渡口小道捡来的,不知道谁遗弃的,连个字据都没有;你是比她晚两个月人家丢在戗子门前的,明天都要出门子了,把你身世告诉你,你亲爹是河东的王九天,你可以去找他。”来燕接过字据,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

我是河东天九王,这女孩子叫燕儿,元月十七日生。我因赌博家败,媳妇上了吊,实在无力养她,只好求好心大哥收留,给他一条活路。

来燕看着看着,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发黄的纸上:“这没正事儿的爹,既然他狠心遗弃了我,我就不打算找他了……”

这天后半夜裘环起夜却发现来莺被窝空了,觉得不对劲儿,就到屋里屋外寻了一遍,却连个影子也没有,急忙回屋点了油灯,一边扒拉贾永路一边连声喊叫:“醒醒,醒醒,来莺不见了!”贾永路翻身坐起急问:“咋啦?又咋啦?”裘环说:“来莺没影儿了,你说这小丫头能上哪去?能不能寻了短见?”贾永路思索了一下:“来莺不能寻短,她不是想不开的人。”裘环说:“这大半夜的,她能去哪呢?”来燕也被吵吵醒了,打开炕柜寻翻,贾永路不耐烦地说:“那柜藏不下一个人,你翻啥?”来燕说:“姐白天包好的那个红布包不见了,能不能找四亮去了?赶紧去找找吧,再过两天就出嫁了,可别闹出啥事儿?”贾永路让裘环看家,和来燕急匆匆出了房门。

鸡叫二遍,窗户纸泛白。垂头丧气的贾永路和来燕回来了,不等裘环发问,贾永路点燃了小烟袋锅,愁眉苦脸地说:“跑了,她到底跑了。”来燕补充说:“肯定是跟四亮跑的。我俩先去了老宅,把春心婶子吵醒了,爹说来莺不见了,问四亮在家没,春心婶子上西屋一看,四亮也不见了。我们就分析他俩肯定是约好的,半夜一起跑的。老黄家已经打发魁子大哥和二老狠骑马往公社方向追去了。”贾永路说:“我估计,他俩私奔应该有时辰了,老黄家那哥俩追也追不上了。这老黄家真是门风,老的少的一整就私奔,闹的一出又一出的。”

话触到了裘环的痛处,她内心十分不自在。来燕提醒说:“想想咋收场吧?”裘环也说:“是呀,如果闻老千不依不饶咋办呢?”贾永路沉思了好半天,狠狠抽了一口烟:“四亮和来莺跑了,来燕也嫁不了四亮了。”裘环说:“你也别上火,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如果闻老千来纠缠,可以退婚,再不成就把来燕许配给闻老千好了。”贾永路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问来燕行不行,见来燕泪珠滴落,忙又改口说:“算了,算我没说。”没想到来燕抹抹眼泪答应下来:“我是你养大的,你咋说我咋办,我不让你为难。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谁过都是一辈子。”

星夜沉沉,田地寂寂。黄士魁和黄士清策马狂追,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到了红原公社,行进慢了下来,在横纵两条主街上巡察一番,依然一无所获。回到中心十字道口,黄士清说:“咋连个人影都没有呢?能不能是方向不对。”黄士魁说:“有多种可能,但最可能的是奔这儿来了。他俩要么是早已经离开这里,要么找个地方藏了。要想找到他俩,不那么容易。你想想,他俩能在这主道上䞍等着让人找吗!若是藏在哪条胡同子,这黑灯瞎火的咋找?”黄士清说:“那就别找了,找着也是麻烦事儿。既然他俩私奔了,就成全他俩得了。”黄士魁驳回马头:“你这想法正合我意,走,回家。”

下半晌,闻老千突然登门,不等戗子主人打招呼就坐炕稍炕沿子上,他开门见山地说:“贾叔,黄四亮和来莺都不见了,这婚事儿整个半拉咔叽,我就是来问问接下来你咋弄呢。”贾永路抽着闷烟,一时没话。闻老千扭身靠在炕梢的柜子上:“哎呀,要说这老黄家也太放肆了,是四亮把来莺骗走了。咳!他俩私奔可害苦了我了,那是我的媳妇呀,我这口气难咽哪!”贾永路问:“他俩是都不见了,可你凭啥说他俩私奔了?”闻老千说:“我今天上午上公社买东西,我知道来莺大致的下落了。听人家说,他们往长白山跑了,咱得去找哇!”裘环说:“那上哪里找!长白山那么大,没有准确地址那不是白跑吗?就算是找到了,来莺早已经是黄士亮的人了,你还要?”闻老千说:“要!”贾永路这时骂了一句“窝囊废!”接着开导说,“她既然跑了就说明你们没有缘分。”

闻老千咋咋唧唧地说:“那,那我多亏呀!”贾永路撂了脸子:“你亏啥?大不了退婚,反正也没成亲。如果不是来莺嫌你赌得甚,也不会和人家私奔。”闻老千直起身子,急头白脸地说:“这不是烫人嘛!我这礼也过了,东西也准备了,灶房上的事儿也安排好了,连亲友都通知了,这时候退婚让我脸面往哪搁!”贾永路用颤抖着的烟袋锅指着问:“瞅你酸急拉臭的,事儿已经出了,那你说咋整?”转而用商量的口吻说,“还有一招儿,把来燕许给你!”

闻老千愣了一下,眼睛像个二齿钩子朝炕里的来燕搭过来,来燕把眼睛一抹搭。贾永路说:“四亮领走了来莺,那你就娶走来燕!咱还是好亲,你也不觉得亏了。”闻老千迟疑道:“这?”贾永路说:“这啥?来燕也是黄花大闺女,我把她给你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要不同意就拉倒,让你造个两手空空。”闻老千无奈,只好应允:“行,行,啥也别说了,既然弄反盆,那我也认了,就娶来燕。”

农谚说“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绵吃饱饭”。正是农忙时节,大田铲趟二遍连着三遍。这天上午,秦占友急匆匆走进二小队队部,告诉黄士魁一个坏消息:白一刀死了。黄士魁一惊,急问是咋死的,秦占友说:“前天晚上,有个支农的中学生把白一刀老二踢化了,没啥好办法治疗,人挺了不几天就不行了,今早咽的气儿。死的挺窝囊,家属不敢吭声,六指儿已经去长发大队了。”黄士魁下地,往马号的双扇木门走,回头说:“叔,你告诉育梅一声,说我上长发了。”

一口薄板棺材停在黄香惠家院子里,香惠头戴孝布跪在棺材头前的麦草垫子上往泥盆里烧黄表纸,看见黄士魁走过来,擦了擦眼泪,随口招呼了一声:“大哥,你咋来了呢?”黄士魁摸摸薄薄的棺木说:“我听老秦叔说的,听着信儿赶紧就来了。咳!可惜白一刀这年轻的岁数了。”继而愤愤不平地问,“事儿咋出这么爆呢?谁踢的?因为啥呀?”香惠没言语,低声啜泣,继续烧纸。

站在香惠一旁的白六指儿说:“咳,是你二大家香芪踢的!想不到那丫头长的俊俏,却干出这路损事儿。”黄士魁有些不敢相信:“她还是个女学生,真是她踢的?”白六指儿说:“当着众人的面踢的,像疯了似的。”

原来,三姓第四中学十四支队下乡支农,黄三怪是支队长,黄香芪也参加了支农活动。他们白天扛着锄杆唱着歌下地,晚饭后组织“四类”子弟学习。黄三怪让他们低头背诵“老三篇”,如果背诵错了就惩罚。

白一刀负责赶一付犁杖趟地,白天干了一天活,晚上还要去忍受折磨。他看见黄香芪在场,小声试探着说:“咱是实在亲戚,咋说我也是你姐夫。”言外之意,是希望黄香芪能照顾他。黄香芪用鄙夷的眼光看他:“少套近乎,你啥身份不知道吗?别说没用的,赶紧背《纪念白求恩同志》。”

白一刀对这篇文章不熟练,越怕出错越紧张,背得磕磕巴巴的:“这就是,就是我们用以反对狭益民族主义和狭益……”黄美芪急忙叫停:“什么狭益,掌嘴,重背。”白一刀“啪啪”左右打了自己两嘴巴。穆逢利纠正说:“那个词是狭隘,不是狭益。”

白一刀重新背到这个词时语速更慢了,生怕出错。没想到往下背诵时又出错了:“不少的人对工作不负责任,占轻怕重……”黄香芪又急忙叫停:“什么占轻怕重?占字错了。”不等黄香芪命令掌嘴重来,只听“啪啪”两声,白一刀主动打了自己嘴巴。穆逢利提示:“那个词是拈轻怕重,记住喽!”

白一刀点头应是,重新背诵时,顺利过了这一句,可是接下来却又出了错:“白求恩同志是个医生,他以医疗为职业,对技术精益求精;在整个八路军医务系统中,他的医术是很高明的。这对于一班见异思迁的人,对于一班鄙薄技术……”

不等背完这一句,黄香芪已经站起身来,横眉怒目地斥责:“你把鄙薄念成啥了?让你背诵你还爆粗口、说脏词,你这是故意刁难我们呢!”说着抬起硬底布鞋向白一刀狠狠踢去,恰巧踢在裤裆上,白一刀“啊呀”一声,捂着下体疼得倒地翻滚。黄香芪不依不饶:“你太坏了,我让你耍赖!”还想再折磨一通,被穆逢利拉住才作罢。

白一刀的灵柩只停放了一夜就草草出殡了,埋在了乱葬岗。憔悴不堪的黄香惠答谢完前来帮忙的乡亲,拢拢散乱的头发,从六指儿怀里接过孩子,坐在炕梢沉默不语。黄士魁怕香惠上火,就劝慰了几句。走到院子里时,香惠抱着孩子追出来:“大哥,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能过,以后你也不用往这跑,我能挺住。”说着转过身,特意把趴在背上的孩子转到黄士魁面前,故意压低声音说,“你不看看孩子么?是女孩儿!”

黄士魁一愣,忽然觉得她这是在暗示什么,那年酒后与香惠温存的一幕忽然闪回。

“帮我给她取个名字吧,我现在只是叫她丫丫。”黄士魁想起艾育梅曾说过生丫头就叫小玉的话,就随口说道:“女孩儿挺招人稀罕,就叫盼玉吧!”伸手摸了一下孩子粉嫩嫩的小脸蛋儿,孩子居然笑了笑。“大哥你放心,我一定能把盼玉带大。”香惠说完,缓缓走回了敞开的房门。

从长发村回来,刚进北村口,张嘎咕就晃着大脑壳跑过来,拉住他的衣服:“要生啦,大姐又要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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