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萨师的头。”
满目狼藉的安西军营盘之中,李定国拖着汨汨流血的伤躯,将老喇嘛死不瞑目的残破尸身递给了站定在青铜棺椁前的大西王张献忠。
张献忠收回聚焦在青碧莲种上的炙热目光,手指轻轻拂过萨师前胸那个足以望见空荡脏腑和断裂脊椎的可怖伤口,低声喃喃道:“这股力量.与修罗尊赐下的血虐相似,但又截然不同,莫非那不速之客是个敢于偷取司辰力量,却能侥幸不死的窃国大盗?”
不怪张献忠多想,实在是司辰血修罗赐予他们这些兵家强者的神通手段,从效果上看根本与梼杌的顽斗傲恨没什么区别,都是从增强自身、削弱对手的角度出发,破防、禁疗、坏死躯体.
五花八门的兵家锻体术能让修习者利用煞气做到不同的事情,而修罗锻体诀作为司辰亲自传给大西的至宝,能修出的兵家神通无疑是最全面、也是最强悍的。
张献忠作为兵家一途的登峰造极者,无异于降临人间的再世修罗,可他面对梼杌之力,依然难以捉摸清楚两者区别,无法借此探清秦淮虚实。
“罢了,无论这妖贼邪修有何算计,最后都得站在朕面前,被我大西的无敌之师碾碎。如今就是先放他蹦跶两天,又有何妨?”
张献忠慨叹一声,伸出左手,右掌成刀状,极速挥下,五截长短不一的断指顿时飘飞到半空之中,吸取伤口涌出的殷红鲜血,挣扎蠕动,逐渐变成了五个血肉圆团。
与此同时,有兵勇从断壁残垣的营盘之中找出了一块木头、一捧黄土,一根火把,一壶清水,一坨金锭,俱都交到张献忠手中。
“修罗血源,五脏复生!”
张献忠低喝一声,五样事物当即无风自动,各找了一个肉团血球融入进去,逐渐演化成心肝脾肺肾的形状。
“火心!”
话音未落,那颗澎湃跳动的炽红肉球就落进老喇嘛空空荡荡的胸腔,将那被梼杌击碎、无法恢复的心脏吞噬,取而代之。
如此依法炮制,剩下的金肺、木肝、水肾、土脾同样落入萨师空瘪的胸膛,替代原来的五脏。
“回来!”
随着张献忠舌绽雷音,老喇嘛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又有了一丝灵光,裹满全身的黑暗逐渐消退不见,露出那因三味真火烧融皮肤,固结为焦黑外壳的体表。
“皇上,这次又劳您费心了。”
死而复生的萨师表情依旧是那么的平淡,他双手合十,向着短短片刻左手断掌就已长出粉嫩骨肉的张献忠谢过后,立即从背后的影子里取出一件羊皮袄,裹住了自己那新生的娇嫩皮肤。
“萨师,你有【大黑天】护身,也被逼到这种地步?”
张献忠瞥了眼老喇嘛背后比之前变淡了许多的影子,直接开口问道。
“皇上,我在那妖贼身上看不到死亡就像司辰一样。”
老喇嘛手指了指头顶,语气有些莫名。
“什么?!”
听到这话,张献忠瞳孔一缩,很快就又联想到什么,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定国,告诉可望、文秀、能奇,加速莲种和诡物的收集计划,朕要提前进行【受血】!”
“父皇,经今日那妖贼一闹,杀部的人手有些不够了。”
李定国语气有些忐忑。
“那就去招!千金买马骨,无论是国库财物,还是异史秘闻,只要能雇来能人异士为朕卖命,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张献忠大手一挥,望着东北方向,眼眸凶光吞吐不定,端得是魄力非常。
“杀部招聘?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远处,一直通过超凡目力监视张献忠等人,利用蛇群和风流将萨师那诡异复活全程看得清楚的秦淮心中一动,他察觉到大西众人确实因自己这番试探漏出了些许不算破绽的破绽,当即起了隐藏实力深入险地的想法。
他对张献忠口中所说的异闻秘史很感兴趣,其中说不定就会有关于谛听的线索,哪怕最后仅有只鳞片爪,有了线索按图索骥,也比他现在这个无头苍蝇强。
至于说最后万一真的没有找到任何谛听的消息,起码世界观探索度上去了,并非全无好处。
说干就干,秦淮放出神念,很快就在西京城外挑中一辆拉满柴薪的牛车,一点念头离开泥丸宫,飘飘荡荡,跨越长空,附着在赶车的樵夫身上,潜移默化影响着他的行为。
从刹那瞬间的八万四千个念头中剥出其一,再将这蕴含完整微小神思的念头寄体于他人,影响其行为动作,替原身探索世界的法子,是秦淮从青帝灵感仰那里学来的灵犀术法,而它还有另一个名字,【种神**】。
在秦淮看来,这个【种神**】本质上其实跟流光梦里把他人脑机变成“肉鸡”的行为差不多,只是调动魂魄神思的方式有所区别,一个是玄幻版本,一个是科幻版本,有黑客底子作基础的秦淮没怎么费劲就理解并学会了灵感仰言传身教的【种神**】,算是有了一种有效过滤魔染的另类方法。
毕竟单一的念头对本体影响微乎其微,即便寄体受到污染,本体也可以直接切断联系将其舍弃,从而断绝魔染溯源祸害三魂七魄的可能,几乎没有什么翻车的风险。
不得不说,秦淮敢独自进入这颗果实,有相当的底气是因为修成了这【种神**】。毕竟面对羽·丙子二十七这种危险复杂的情况,没有什么是比安全的探查手段更可贵的了。
嘎吱嘎吱~
随着老牛拉车的声音不断响起,樵夫的牛车,逐渐靠近了戒备森严的西京。
秦淮之前忙于追踪匆匆归营的李定国,未曾好好看过这座宏伟巨城,如今借着樵夫的双眼,倒是能仔细将其打量打量。
厚厚的黑色城墙如同连成片的矮山般雄伟地耸立在远处,城墙上的刀砍斧斫,见证了西京城的沧桑岁月。
“作为大西国都,这西京城,果然有些门道。”
望着由致密黑岩堆迭垒成的高大城墙,樵夫的肉眼凡胎虽然看不出什么门道,可藏于暗中的秦淮念头却能从上面感受到惊人的血煞之气。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我现在倒是可以应付,怕就怕那大西王藏着什么司辰之力凝成的大杀器呐”
秦淮想着之前有一丝大黑天之力护身的老喇嘛,总感觉兵家出身的大西王张献忠没那么简单。
秦淮念头附身的樵夫似是城门卒的熟面孔,装模作样检查了两下就直接放行了。
一进西京城,那涌动的人头,一路延绵直到远处那模糊的鼓楼这才停下来。
“时辰不早了,该卖柴了,以前都是去菜市口卖,如今那里出了事,只能去东市看看了。”
受到念头潜移默化的影响,樵夫自言自语,一抖手中缰绳,拉车的老牛随着人群缓缓前进。
红色的夕阳洒在那青瓦红墙之间,那突兀探出的飞檐,高高挂起的招牌旗号,来往不息的人群跟马车牛车,无一不反衬出大西的强盛。
“看来让这帮从底层摸爬滚打、生生苦过来的杀才治国,也未必比那些贪婪文官治得差啊,神宗啊,神宗,心不黑手不狠,如何斗得过那帮混蛋呢?”
进入阎浮后恶补了二十四史等诸多知识的秦淮自然清楚正常历史的大明朝因何而亡,所以哪怕现在碰见的是因司辰侵蚀人间而留存下来的大西,也依然发出了颇有些惋惜的慨叹。
过了不知道多久,樵夫终于赶着牛车经过了那所谓“杀部”的衙署门口。
朱漆金钉的六扇门前,有两尊栩栩如生、纤毫毕现的威严雕像,怒视着街边,来往行人全都匆匆走过,丝毫不敢停留。
樵夫也不例外,可总有个声音在心底蛊惑着他:“看一眼,就一眼!”
鬼使神差之下,樵夫竟大着胆子用余光瞥了一眼,这才看清那两尊雕塑形貌。
左手那边是头口衔利剑、獠牙毕露的血色豺狼,它长着森然若刀剑的鹿角,双眼不怒自威,正是龙生九子中的睚眦。
右手那边则是尊长有千手百臂、各持拿着兵刃的猩红修罗,面目模糊不清,凹进去的眼眶空荡荡一片,没有点睛,似是在忌讳什么一般。
此时的大西杀部正敞着门,露出戒石院,一个比房子还高出半头的骨质巨剑深深插在庭院中央,泛着妖异的血色。
“司辰之力!”
几乎是瞬间,秦淮就大致猜到了这个散发着致命威胁的东西是什么,当即不动声色地影响樵夫往既定路线走去,似乎真的只是路过一般。
所幸那血骨巨剑并没有主动外放索敌的功能,只是静静地插在那杀部大院之中,沉默的像尊雕塑。
主动按熄附着在樵夫身上的念头,秦淮不禁感到一丝后怕,若是他最开始被押到菜市口行刑时,没有小心谨慎,打死袁二后即刻隐藏自身,大概率得正面对上血骨巨剑,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那可就说不准了。
“直接打上门去抢,闹出幺蛾子的概率太大,还不如假手于人,徐徐图之。”
隐藏在山野之中的秦淮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利用【昆仑】创生出一个实力强悍的合适寄体来代替自己,去加入那大西杀部,谋求张献忠口中的异史秘闻。
很快,秦淮就以夜魁亲族为蓝本,加上归真炁劲模仿的有八成像的血修罗之力,创造出了一头约莫有九曜巅峰实力的夜叉统领。
说是夜叉统领其实不太恰当,秦淮创生的这具躯体混杂了夜叉族的血脉、武道人仙的炁劲和浓重的血煞之气,更像是兵家特化的天生胚子。
“算了,那血修罗之力的诡异本质理解不了,也没办法强行理解,八成相似就八成相似吧,大不了就说是修炼古早兵家锻体术的野路子。”
忙了一天一夜的秦淮望着面前青面獠牙的魁梧巨汉,满意地点了点头,直接将【审判者的凶颅】、【坚牢石铐】和【青锋七星剑】全都给他装备上。
紧接着,一点念头落入巨汉头颅,适应着这副全新躯体。
想了想,秦淮又伸出手指轻点,在巨汉心脏处又藏了一点隐匿起来的念头。
“有备无患,出发!”
将灌满【炁泉醴】,又混了几滴【玉净甘露】的酒葫芦给巨汉带上,秦淮双眼一闭,周遭土石如流沙般将他本原身躯掩盖,一直沉降到了地底深处。
“如今,我便是秦武了。”
巨汉咧嘴一笑,迈开大步,直接往西京城赶去。
“兀那汉子!报上名来!”
瞅见怪模怪样,比邪祟还诡异三分的秦淮,饶是守门城卒都是沙场老兵,也不由紧张起来,周身立有煞气翻腾。
“常山秦武爷,特为修罗诀而来!”
秦淮毫不怯场,声如雷震,顿时将城门口的拥挤人流震出大圈空白。
“常山?那里不是早被邪祟诡异占据了吗?怎么还会有生人从那里杀出来?”
“你看那大个子,青皮黑毛,提着门板大的巨剑都不吃力,说不准是什么高人呢!”
“什么高人,别是邪祟,小老儿就谢天谢地了。”
无数窸窸窣窣的杂言碎语涌入双耳,秦淮冷哼一声,磅礴煞气凝聚成风,刮向四周。
亮出手段,摆明车马,城门卒这才放行,还派了专人引秦淮前往杀部。
一路走到那摆着两尊雕塑的六扇门前,引路小卒躬身告退,秦淮也不在意,直接迈步进门,左右看了看,没等乱走,那插在大院正中的血骨巨剑就闪烁起了红光,似是在确认什么。
秦淮当即感觉到了无数视线扫了过来,但诡异的是,那些射过视线的位置却没有任何东西。
秦淮屏息凝神,随时做好了放弃这具躯壳和念头的准备。
下一瞬,血骨巨剑收敛红光,重新变回了那因风吹日晒而布满裂痕的破败样子。
“喂,新来的?”
伴随着吊儿郎当的戏谑声,一个敷粉插花的少年人从右手边一间屋子走了出来,一双桃花眼盯得秦淮心生恶寒。
“得,又是个大老粗,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