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十年 第三十八节 失落

2012年在按部就班的工作中慢慢的走向了尾声，在这一年中苏牧负责的工作却是越来越多了。也许是认为苏牧已经能够对安全生产责任事故调查工作驾轻就熟了，张高勇在年初的时候就已经给苏牧增加了局法治建设部分的工作内容，虽然局里的法治建设工作不像街道那样繁杂，但对于苏牧而言也是雪上加霜式的加压；而到了年末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区政法委或者区综治办的哪个领导透露了消息，让张高勇和鲁松涛知道了苏牧在综治工作方面居然也是一个熟手，张高勇当即决定把局里当年的整个综治工作也全部交给了他，最终让他在不得不在年终要完成本职的安全生产责任事故调查及行政处罚工作的基础上，还要面对在年末的区全年综治工作和法治工作的检查，让他增加了不少的台账资料制作及整理工作，同时也不知道到底处于何种原因还给苏牧增加了不少临时性或者专项性的工作任务。苏牧只能拼命的去完成领导交付的各项工作任务，甚至不得不更多的牺牲了属于自己的业余时间。

“说一件事啊，明天上午九点组织部来局里开会，所有人都要参加，不能请假。”在苏牧如同往日一般埋首于繁重的工作中时，陈主任的声音突然在办公室里响起。

“组织部来人！是谁有好事啊？”一个同事问了一句。

“组织部没明确的说，我想应该是秦仁的好事吧。”陈主任看了看空着的秦仁座位后笑着说道。

那位同事哦了一声后就没再言语，眼神却不由得瞟向还在忙碌中的苏牧，而苏牧正在忙碌工作的手也伴随着陈主任的回答停顿了一下后又继续忙碌起来。苏牧很快就感觉到所有人的眼光有意无意的瞄向，让他一时如坐针毡般不舒服。苏牧不由的尴尬的苦笑了一下，但是他没有言语，毕竟这种感觉也许是他的一种错觉呢。他实际上也已经听到了消息，经张高勇推荐，秦仁将被提拔为局执法大队大队长，毕竟这则消息在局里已经传的有声有色了，比当初传他的时候更有鼻子有眼。只是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而且也没有走组织程序，再加上有自己的前例在，觉得这次也可能跟自己那次一样，所以苏牧还能怀着一种鸵鸟的心态当作不知道，并且局里似乎也没人称呼秦仁为秦大，就如同刚刚陈主任还是称呼秦仁，所以让他有一种自我逃避的心态。

“小苏，你也不要太在意了，你还年轻呢，以后还是有机会的。”陈主任似乎是看出了苏牧再用虚假的忙碌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也可能是处于其他的原因，但终究还是劝导了苏牧一句。

苏牧只能点点头笑着感谢陈主任并表示自己只想着要做好负责的工作，至于能不能升官无所谓，毕竟现在已经比做大学生村官的时候好很多了，自己还是很知足。苏牧知道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就像自己一样都不会相信自己刚刚的这番话，但是苏牧只能这么说，也算是一种挽尊的行为，至于众人听了之后有什么反应就不是苏牧愿意在意的了。苏牧也知道陈主任的劝导极大概率是好意，但是也只是好意而已，让他为苏牧抱不平是不可能的，就如同组织部要是征询局里人对于大队长人选意见的时候，他们都只会说服从组织的安排，而不会多说一个字的。这就是政府机关里人与人之间的现实，有着一层温情的面纱，但是那层面纱很薄，至于里面的温度就如同蔡定锷的猫了。苏牧一说完后就立即继续做着手上的工作，而办公室里的众人也转移了话题。

第二天上午，所有人都准时到了局会议室，苏牧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组织部来了两个年轻的同志。会议议程很短，就是由组织部干部科科长宣布了对秦仁担任区安监局执法大队大队长的任命，虽然这个大队长只能算是所谓事业编制的股级干部，但是毕竟是属于法定代表人了，所以还是由组织部派人宣读了任命。之后就由秦仁做了任职发言，最后是张高勇表述了对秦仁担任大队长后的期望。苏牧整个会议过程中都是一个人在默默的发呆，实际上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局里的资历太浅，才进局两年左右，而且没有做过中层副职的经历，基本是没有担任这个大队长的可能的，但是因为张高勇在之前工作中明里暗里的画大饼，局里所有人带着调侃的传言，慢慢的让其心中升起了渴望，觉得自己在这两年的工作成绩足以让自己有希望担任这个大队长的职务了，何况秦仁从入局的时间上说要比他更晚。

会议结束后，所有人都在向秦仁表示祝贺，只有苏牧一个人默默的离开会议室。苏牧并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一个人去了一趟单位隔壁的超市。当苏牧回到办公室时，手里拎着一大瓶的快乐肥宅水—可口可乐。苏牧看到办公室里除了秦仁的座位是空的外，所有人都已经在自己的座位上忙自己的事情。苏牧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一如既往的开始手中的工作，只是工作的效率似乎有了降低。而整个办公室里也静悄悄的，难得的没有闲谈。

“小苏，一起出去弄个火锅啊。”临近中午之时，严中华突然进来走到苏牧旁边笑着说道，“你王哥想吃火锅了，走，一起啊。”

苏牧看着严中华立即起身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哪里是王长坤想吃火锅了，是他们觉得自己心情不好，所以想着安慰自己而已。苏牧明白所以也是笑着说道：“好啊，严科。我也正好想吃火锅呢。”

“那走吧，王长坤已经在下面等我们了，他开车。”严中华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苏牧和严中华、王长坤三人是在一家重庆火锅店吃的，火锅店的老板也算是熟人了，因此最终王长坤在结账之时老板给三人打了折。吃饭过程中，三人都没有提上午的那件事，只是在说着各种趣事，提起苏牧刚刚到局里时候的那份稚嫩以及现在取得的进步，严中华和王长坤还偶尔会说起自己的经历，谈起自己这一把年纪了还在这个岗位上没能进步的不满和最终心态上的平复。

“说一千道一万，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才是最重要的，百年之后大家都是一杯黄土而已，又有几个能留下痕迹呢。多看看历史，你会看开很多的。”苏牧在严中华这么跟他说的时候却发现在其脸上也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复杂神色，其中最多的应该可以说是落寞的神色。苏牧明白了，严中华这些话不仅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曾经的自己听的。苏牧相信严中华肯定经历过多次自己现在这样的经历。

“也许当初严科就是这么劝导自己的吧。”苏牧看着严中华已经有点苍老的脸庞，默默的想着，“严科这年纪这资历，再加上他的工作能力和业务素养，最差的基本也都应该是做到副局长了，可他兢兢业业工作了几十年了，现在还只能待在科长这个位置上，而且在这个岗位上已经蹉跎了十多年了到如今还是触摸不到那份希望，他的失望恐怕也是满满的了。相比于他，我这点事情又算什么呢？”

“严科、王哥，谢谢。我决定继续考公务员了。”在回去的车上，苏牧十分真诚的对着严中华和王长坤表示了感谢并跟两人说道。

回到办公室后，苏牧静静的整理着手上的法治工作和综治工作的台账资料，准备将这些材料归档。苏牧慢慢的做着自己的工作，脑中却在不断的思考，对自己进行着反省，直到下班才强制自己不再思考这件事，并在回家的路上强迫自己微笑以让自己的情绪能够尽快转换过来，不将工作中带来的负面情绪带进家门是他在结婚时的承诺。只是杨钰涵在晚饭后发现苏牧重新拿出了公务员考试的复习资料开始学习起来了。

秦仁升任执法大队大队长之后，苏牧一直在等待着领导安排其将一些工作交接给他，但是出乎苏牧意料的是，苏牧始终没有等待交接的工作安排。而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秦仁作为大队长的工作内容居然也没有改变，仍然是在扮演着张高勇秘书的角色。

慢慢的，等待改变的局里所有人也都接受了这份现状，但是不少人发现苏牧也有了一点改变，工作效率开始降低了，工作节奏也开始变慢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工作时风风火火的，但是跟人的交流变多了，不再一门心思的工作了，对于鲁松涛交待的一些临时性工作也开始拖延了。

一天上午，苏牧将一份安全生产责任事故的行政处罚决定书草稿制作完成后就去张高勇的办公室准备交给张高勇签发。在得到张高勇的允许后，苏牧推门进入张高勇办公室，将行政处罚书草稿和签发单交给了张高勇：“张局，这是体育学校驾驶培训中心事故的行政处罚决定书，准备对该中心处罚十万元整，要麻烦你签发。”

苏牧惊奇的发现张高勇居然第一次带着笑容接过了他递过去的文件，然后略微看了一下决定书草稿的内容后就在红色的签发单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可以了，那就发出去吧。罚款缴纳的事情你也要继续关注，今年我们的罚款到位率也要保持100%。”张高勇边将签署好的材料交给苏牧边说道。

“好的。今年的事故罚款，还有两家没有缴纳，不过都在缴纳期内，因此我还没催，过几天我再联系一下，保证他们在规定的期限前缴纳到位。”苏牧说的淡淡的。

“那行，这点上我相信你。”张高勇点点头笑着说道，“我知道你这次没有被提拔，你是有点情绪的，我也理解的，大家努力工作也都是为了这点。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次没有被提拔就气馁了，你要知道你这次没有被提拔，不表示你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职务嘛，既然可以提拔，也就可以免去的。在这种时候，你需要的是在工作上要更认真，让人看到你在不管什么情况下都是积极负责的工作态度。这样等下次机会来的时候你才能有更大的可能。”

本来接过材料后，苏牧就准备转身离去的，但却被张高勇后面那番似乎是劝导的言语给留住了。苏牧知道张高勇是要得到他的保证的，所以他听完之后立即淡淡的笑道：“嗯嗯好的，张局，我知道的，我绝不会因为这次的事情而懈怠工作，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毕竟我还年轻，还有机会的。我一定保持好状态，继续做好手中的工作，绝对不打折扣的。你就放心吧。”

张高勇听完之后对着苏牧继续宽慰了几句，而苏牧也做了自己以后还会一如既往认真积极工作的保证。至于双方对对方言语的信任度就是一个问号了。不管张高勇的想法是什么样的，但苏牧现在的内心却是对张高勇刚刚的那番话是不屑一顾的，他是情商不高，但不是智商不高，他的认知已经告诉他刚刚张高勇的那番话是多么的可笑了。要是他还把这番话当真，那他就真的是蠢了。不过苏牧不明白的是张高勇有必要跟他说这么一番话吗？ “难道他觉得自己这么天真？”苏牧不由得暗暗说道。

“对了，张局，现在秦大已经是大队长了，我手上的一些工作是不是转给他？”苏牧最终还是决定问了这么一句，他不想在空空的等待了。

“暂时不用，慢慢来吧，一下子他也负责不过来。工作职责暂时不变。”张高勇看着苏牧摇摇头后说了一句。

“好的。”苏牧点点头后没再多说就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后，苏牧不由的摇头苦笑了一下，完全没顾及办公室里其他人，包括那位刚刚提拔起来的秦大队长，脑中却不由响起张高勇那句“既然可以提拔，也就可以免去的。”苏牧突然感觉在领导或者张高勇眼中原来对于干部的提拔居然是如此的儿戏，可以轻易的提拔或者免职，还是说自己在张高勇眼中真的是如此的单纯，觉得到现在了还可以再画这么一张大饼给自己，让自己还能继续拼命做事。

苏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思绪却早已发散出去了，不知何时，苏牧突然回想到一个老同志曾经对他说的一句话：“你只会努力做事，谁提拔你啊。你努力工作，回报你的只有更多的工作；你能够吃苦，回报你的是更多的苦。小苏啊，你要学会靠近领导。”苏牧不由的看向还在同一个办公室的秦仁，细想他到局里后的所作所为，也许自己跟他的差距确实是明显的，那么自己这样的人的出路在哪里呢？

“小苏，你现在方不方便？跟我出去一趟啊。”突然陈主任的声音在苏牧的耳边响起。

“怎么了，陈主任？什么事情啊？”苏牧赶快收束了自己的思绪后问道。

“今年局里也要举办年末团建，这次还要叫上家属的，你跟我一起去趟超市买点东西，局里年夜饭的时候用的着。”陈主任说道。

苏牧感觉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在听了陈主任的话后一下子都活了。

“怎么？今年张局同意举办年夜饭了？”一个同事欢快的问道。

“陈局、鲁局他们所有副局长都提议了，张局才好不容易同意的，你看看其他局，早的都已经办好了。我们得加把劲了。”陈主任笑道。

“好啊，那我也去，得买点好东西。”另一个同事笑道。

“你就收着点吧，局里总共也就这么多钱，不要超支了，不然过年钱可就要少了。”魏会计立即提醒道。

那位同事听了之后也没恼，只是笑着点头，但显然没放在心上，有时候，快乐就是一时的，当下的快乐最重要。

最终三人还是从超市买回来了一大堆东西，有给孩子准备零食大礼包，有用来抽奖的礼品等，虽然价值不一定高，但至少会让人感觉到一种乐呵吧。

苏牧很快就发现局里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顿年夜饭，尤其是在其他一些职能部门陆陆续续办完之后。

“怎么大家这么期待啊？”苏牧在找到一次机会后还是将这份不解向陈主任问了出来。

“去年其他部门都办了，就我们局没办，大家恐怕都被奚落过了。今年大家都是想挽回一点面子，而且工作了一年，大家热闹热闹，还能带上家属，让家里人在外面也有点面子和谈资嘛。”陈主任笑笑解释道。

苏牧不由得点点头，明白了，有些事情让你有幸福的感觉不是看你把一件事情搞得多宏大，而在于别人没有而你却有的优势感，而让人产生失落感则在于原本你也应该有而最终却是别人有而你没有，当然如果一致认为有但最终却是没有也会产生极大的失落感。而在经历过去年的失落之后，发现今年自己也有了之后就会产生更大的快感了。

苏牧笑笑不再多语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在没能被提拔上执法大队大队长位置之后产生的那份失落感实际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但是所有人的这份快乐没有维持多久，甚至没能实现，因为中央突然下发了相关规定，政府机关一律不得举办这种年终团建会，所有政府机关必须树立勤俭节约的习惯。这项规定不仅让安监局的所有人失落了，还让所有还没来的及举办年夜饭的部门所有人都失落了，而那些早早举办的部门工作人员却在无意种露出一种自得，毕竟对于已经举办过的，按照规定是不再追究的。

“干嘛总要弄到这么晚，早点办多好啊，就想着要拖到年底，现在又完了吧。”局内不少人在谈起这件事时会不时的发出类似的抱怨。苏牧听着听着，觉得大家似乎将这份怨气已经转移到了作出晚点举办年夜饭的张高勇身上了。苏牧虽然觉得这次张高勇也算是有点无妄之灾了，但是他自己也不由得这么想，觉得要是如同那些部门一样，早点办就不会让大家失望了。“能吃的还是要早点吃到的好，不然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意外。”

2013年的春节是在所有人的不满中来临的，虽然张高勇在会议中一再的向所有人说明这种政策的重要性，但是大家的失落以及由此产生的不满还是挥之不去的，尤其是从魏会计那知道张高勇对各位领导的拜年还是一如既往的时候，更是充满了怨言，有时候就怕比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