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琦琦小说 > 其他 > 蛮荒记 > 第八章 浮云变幻1至3

蛮荒记 第八章 浮云变幻1至3

作者:树下野狐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09-19 04:59:00 来源:平板电子书

“当!当!”铜钟长鸣,几只龙鹫从恒和殿上方尖啼掠过。金族群雄列队拾级而上,长阶上白雪茫茫,狂风扑面呼啸,衣裳猎猎,雪沫翻舞,只觉得一阵阵彻骨的森寒。

拓拔野、蚩尤随着人群并肩而行,抬头望去,苍穹无边,彤云翻滚,白日在云隙间露出一线亮光,照在檐角上,银芒闪烁,却感觉不到半点暖意,昆仑盛夏的午后,竟冷如严冬。

这三日来,众人恍恍惚惚如在梦中,始终不能相信王母已死,直到昨日黄昏,亲眼目睹着她的水晶棺徐徐抬入陵宫,墓门紧闭,才终于明白,那叱咤风云的女中枭雄真的已经长眠于万绝谷底。

自白水香七岁登临圣女之位,三十多年来,她一直是昆仑山的真正主人。长老会也罢,王侯权贵也罢,将士百姓也罢,都已习惯了仰其鼻息,附其羽翼的日子,即便是心底里最为仇视她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在她统治之下,金族地位日益超然,一跃成为最能影响大荒格局的力量。

惟其如此,她的死,比半年多前的白帝驾崩更加震动天下,对于每一个金族中人而言,就象是日食天崩,恐惧迷惘,茫然失措,更比悲伤为甚。

三日渐,皋涂山獾如,鹿台山凫奚等七位城主率先投降土族,金族境内叛乱迭起,烽火连城。人心涣散,惶惶不安,蛮族骑墙观望,竟连王母葬礼也不遣使参与。各地盗匪更是猖獗横行,五族中最为团结坚固的金族,一夜之间竟似冰川崩泻,洪水决堤。

今日是新任白帝、圣女初始上朝的的日子,百余名长老居然只来了不足三成。剩下的不是告病不出,便是不知所踪。那些王侯权贵虽到了大半,却个个愁眉紧锁,心事重重,彼此间少有交谈。原本当举族欢庆地盛大典礼,竟比昨日的葬礼还要凄凉冷清。

铜钟回鸣声中,殿门开起,众人鱼贯而入。方甫站定,便听有人叫道:“白帝陛下、圣女驾到!”号角高吹,编钟齐鸣。两列宫女簇拥着纤纤、少昊从东侧甬门徐徐步入。

纤纤素衣如霜,肌肤胜雪,鬓角簪着冰玉珠花。交相辉映,更显风华绝代,脸上未施粉黛,淡淡地没有一丝表情,只有当那双秋波掠过拓拔野与科汗滩二人时。才闪过些许难以察觉的温柔凄婉之色。

众人呼吸齐齐一窒,被她容光所慑,不敢逼视。拓拔野忽然想起当年她将任“汤谷圣女”时的情景。更是恍若隔世,悲喜交织。

少昊牵她入座,昂然转身坐定,高冠大袍,气宇轩昂,神色庄严沉肃,浑然不见玩世不恭的嬉皮笑脸。也看不见半点昨日长跪于王母墓前、嚎啕大哭的伤心懊悔,和从前竟似判若两人。

钟乐声止。殿内寂然无声。蓐收持钺上前,高声道:“陛下、圣女今日登基,始理朝政,各位长老有何事上禀……”

话音未落,忽听纤纤淡淡道:“且慢。今日初次上朝,我有一件礼物要送与众卿。”轻轻的拍了拍手,两名甲卫抬着一个青铜方向走到殿心,打开箱盖,朝外一抖,三颗血淋淋的人头倏然滚了出来。

诸长老猛吃一惊,慌不迭地朝后退去,有人失声叫道:“皋涂城主、鹿台将军!”那三个人头“骨碌碌”地滚到石柱边,怒目圆睁,赫然正是皋涂山獾如、鹿台山凫奚,黄山敏牛三大叛将!

众人大哗,拓拔野,蚩尤等人亦又惊又奇,这三名叛将修为颇高,麾下将士更极剽悍骁勇,三日间已合力夺占了北境六城,声势正猛。纤纤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们一举诛杀,而不惊起半点波澜?

纤纤淡然道:“黄山,皋涂,鹿台三城已定,捷报午后便会传来。剩余的十城,一个月内,必可逐一收复。这三个逆贼投敌叛族,分疆裂土,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人神共怒,死有余辜。其他勾结帝鸿的叛将,三日内悔过自新的,可戴罪立功;执迷不悟的,必株连九族。”

秋波四下徐徐扫望,不怒而威,金族众长老、权贵心中大凛,对她与少昊的轻侮怠慢之意登时消减了大半。

纤纤又从袖中取出一卷祟皮,道:“这卷名册,是三日前拓拔龙神从帝鸿手中抢夺回来的,上面详细记录了所有与他往来的长老姓名和礼物……”

众人面色大变,纷纷朝拓拔野望来。拓拔野微觉尴尬,心想,自己压根未曾夺得名册,纤纤如此言语,必是为了虚晃一枪,迫得叛贼自动现形,当下点了点头,以示确有其事。

黑木铜提心吊胆了几日,此时闻言,登即崩溃,双膝一软,匍匐在地,叩头颤声道:“冤枉!老臣冤枉!圣女、陛下万请明……明……明鉴……!”每一抬首,便看见数丈外地三颗头颅,心下恐惧,牙关格格乱撞,汗出如浆。

那日万绝谷内,群雄都曾清清楚楚地听见姬远玄报出他与廖威知的名字,彼时情状,焉能有假?见他如此软弱畏死,无不鄙薄。

廖威知火火上冲,大步走出,喝道:“石头他妈的,大丈夫敢作敢当,有什么不敢认地?老子当那姬小子将成驸马,所以送了他斑斓青兕的长角作为贺礼,那又怎样?陛下、圣女要杀要剐,只管冲着我来便是,与我家人、部将全不相干!”

金族中暗地里与姬远玄结交的权贵、长老也不知有多少,闻言无不屏息凝神,惴惴忐忑,心下打定主意,纤纤、少昊若真敢严惩廖、黑二人,便立时反戈叛乱,以免步其后尘。

蓐收沉声道:“陛下,圣女面前,岂容阁下放肆!”甲卫执戈蜂拥而上,将廖威知团团围住。

纤纤摇了摇头,淡淡道:“姬远玄的帝鸿真面直到三日前才暴露于天下,廖将焉能未卜先知?他与黑木长老若真有心勾结帝鸿,叛族造反,连日来又岂会按兵不动?帝鸿故意留下这名册,不过是为了离间我金族君臣,逼迫众人造反罢了……双手一合,真气鼓舞,祟皮卷轴登时着火。

廖威知一怔,众人哗然,拓拔野亦大感意外。

纤纤将那熊熊燃烧的卷轴抛弹在地,高声道:“罪在其行,不在其心。纵然这名册之中,真有存心结交姬远玄者,只要他迄今并未有谋反之举,便算不得叛族投敌。这名册我也罢,拓拔太子也罢,都未曾展开看过,从今以后也不许任何人再提起此事……”

顿了顿,目光突然变得说不出地凌厉冰冷,一字字地道:“但是族难当头,绝不容得半点贰心。今日开始,若有人再敢与敌寇相通,哪怕只是送一根鸿毛、传半句消息,我也要叫他后悔生于此世。”

众人心下森寒,虽然如释重负,背脊上却凉飕飕的尽是冷汗,纷纷连称圣明,山呼万岁。

廖威知死里逃生,怒火与勇气也早已烟消云散,当下伏身拜倒,道:“多谢陛下,圣女不杀之恩!”

纤纤淡淡道:“廖将并未谋反,我不治罪理所当然。但你咆哮朝殿,对陛下与孤家公然挑衅,那便是犯了‘藐圣欺上’之罪。若不罚你,何以服众?来人,将他廷杖二十,囚入青沙崖思过十日。”

众人脸色齐变,所谓“廷杖”,便是在朝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将罪臣除衣杖责,虽不致命,却足可令其颜面扫地。西王母在位三十多年,也不过廷杖了两次,想不到新圣女方甫上任,便动用此刑。

反倒是廖威知心服口服,戾气尽收,伏身道:“微臣知罪,愿受刑责。”四名甲卫执杖上前,除去他的衣裳,“乒乒乓乓”打得他血痕道道,瘀紫遍布,又套上脚镣,扶下殿去。

殿内一片寂然,纤纤道:“该罚的孤家都已罚过,现在当请陛下论功行赏了。”

少昊微微一笑,又唤人取出一轴名册,将三日来与叛军斡旋激战的各地城主,将领一一宣示,各施奖励,包括刚被刑罚的廖威知,也因其部众坚守奋战,而被赐以厚赏。

眼见新帝、圣女如此公正严明,雷厉风行,众人无不凛然,再不敢有半点轻视之心,当下纷纷领旨谢恩。

半日朝议倏然而逝,纤纤、少昊从容不迫,赏罚并施。虽然谈吐问答时偶尔还有些生涩,所作决定亦却无不令人信服。群臣对那“酒色太子”纷纷刮目相看,几日来的惶惑疑虑渐渐荡然无存。

大风吹来,檐角风铃叮当摇舞。殿外云开雾散,露出澄碧蓝天,阳光如万千金柱,破云而出,照耀着山峰下的滚滚云海,雪鹫欢鸣飞掠,令人心情为之一振。拓拔野、蚩尤相视而笑,心中阴霾也随之一扫而光。

四周人群喧沸,科汗淮远远地站在殿角,凝望着高座上的女儿。想起从前她绕膝撒娇、刁蛮使性地情景,怅然如梦,悲喜交迭。

一入昆仑深似海。半山风雪半山晴。对于她来说,这究竟意味着幸福,还是痛苦?星移斗转,世事更替,命运却为何总在相似的轨迹中轮回?

他的心底一阵刀剜剑绞似的剧痛。她地举止神态多么象她呵。就连挑眉的样子也如出一辙。

恍惚中,纤纤的脸容又如水波幻化,与西王母的容颜渐渐地重叠契合。融而为一,再难分清彼此了。

他妈的他妈的

这日朝议之后,金族正式确立了联合龙,火,苗、蛇,木各族,协力剿灭叛逆,讨伐帝鸿、天吴的大计。纤纤更扰为“*”,以示与“九天玄女”针锋相对,势不两立的决心。

纤纤既往不咎,赦免黑木铜,自是使得原本与姬远玄有过来往的金族群雄心中大定,不再思变谋逆:其赏罚严明,对廖威知恩威并施之举,更令众将团结一心,士气大振。

到了午后,东北边境果然捷报连传,獾如,凫奚,敏牛三大叛将被部众所杀,未涂山、鹿台山、黄山驹收复。

翌日清晨,青鸟传信,三身国、奇肱国又因与帝鸿通好,被金门山神天犬黄姖喜军攻破,斩杀国主,新立酋首。

此后三日日日都有嘉报,昆仑山上自是欢腾一片。那些未来上朝的长老、权贵闻讯无不震动,想不到纤纤反应竟如此神速,深沉很绝,一如其母,从此对她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西荒各蛮族更是大为惊异懊悔,纷纷遣使赶往玉螺宫请罪,大表忠心,同时调集大军,以供*差遣。

虽然境内叛乱犹在,土族大军也正经由符禺山一带侵入,但金族人心大定,同仇敌忾,比之几日前的彷徨无主、一盘散沙,又有如云泥之别了。

第三日傍晚,昆仑又下起大雪,蚩尤、烈炎等各族群雄计议已定,纷纷辞行,打算尽快赶回属地,整顿大军,诛讨帝鸿。少昊在瑶池设宴送行,众人狂歌痛饮,大醉了一场。

酒过三巡,少昊醉意醺然,拍着拓拔野的肩膀,摇头笑道:“可惜圣女丧期未过,否则趁着这么多好朋友在,今夜就当连着你小子的喜酒一起喝了!”

众人大笑。

纤纤遥遥听见,脸上晕红,微笑不语,被烛灯映照,更显娇媚。拓拔野念及雨师妾,心中一酸,当下仰头将酒饮尽,推案起身,假称不胜酒力,到殿外吹风醒酒。众人只道他害臊,纷纷哄笑不已。

到了曲廊上,狂风扑面,雪花飘舞,瑶池上浮灯万盏,幻丽如极光。

拓拔野又想起与龙女在北极时的种种情状,更是胸膺如堵。霎时间,这些年来苦苦强抑的思念都如春洪决堤,火潮汹涌。眼前耳边,尽是她的如花笑靥、温柔低语。

八合大殿内欢声笑语,丝竹不绝,相隔不过数十丈,却悠遥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怔怔的扶着白玉栏杆,看着湖水荡漾,看着倒影摇曳,突然又记起那年蟠桃会后,他和龙女也是依偎此处,仰望漫天烟花,不知彼情彼景,何时方能再有?又不知龙女生耶死耶?倘若还活着,此时此刻,是不是也正于某处,形只影单的思念着自己?

想到这些,心中更是悲不可抑,泪水夺眶,喃喃道:“好姐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心绪缭乱,被冷风迎面刮吹,酒气上涌,头重脚轻,竟真有了些许醉意。恍恍惚惚地瞥见水面浮灯荡漾,一个倒影从右侧朝他移近,拓拔野心中一紧,转头喜道:“好姐姐,是你么……

那人“嗳”了一声,格格笑道:“小情郎真乖。”细辩飞扬,明眸流盼,霓光映照下,笑靥越发甜美动人,正是流沙仙子。

拓拔野大为失望,道:“洛仙子,是你。”旋即又想,即便龙女未死,受那剧毒所制,也当在几万里之外的终北国,又岂会穿越千山万水,突然到此?

流沙仙子笑道:“不是我是谁?哎呀,难不成拓拔驸马大婚在即,竟偷偷溜出来与哪个‘好姐姐’幽会么?”

拓拔野脸上一热,短短几日之间,他将与金族圣女成婚的消息便已震动四海,众人时有揶揄,但“驸马”二字出自洛姬雅之口,却让他犹觉窘迫。当下顾左右而言他,道:“仙子伤势初愈,为何不在巫舍中休息?”

流沙仙子道:“我要走啦。来这里是和你告别的。”拓拔野道:“你去哪里?是回流沙山么?”

流沙仙子摇了摇头,道:“我在那里住了二十年,早已住的腻烦了。”妙目闪过一丝黯然凄楚之色,柔声道:“天下之大,总有我想去的地方。那里讨我欢喜,我就在哪里多住上几日,他妈的常新,那也好得很啊。”

拓拔野心中莫名地一阵酸苦,便欲脱口说出:“故人不再,纵然风物新异又有何用?”终于还是强行忍住。

他与这妖女情意暧昧,象姐弟,象情人,象朋友,虽猜不透她的玲珑心思,却知道神农化羽之后,她已将对他的大半情思萦系在了自己身上。将她从玄女手中换回后,两人彼此默契,只句不提苦情树之事,更无半句感谢之语,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再也寻常不过。

但此时听说她要云游天下,四海为家,拓拔野心底仍是难过无已,又想起数年未见的姑射仙子来,更如块垒郁结,喃喃道:“人生聚散离合,如浮云变幻,宇宙万物,驹如此……”

这句话是当年神农临别所语,十年来自己经历了如许多的悲欢离合,却为何始终不能象他一般豁达?

流沙仙子眼圈微微一红,抬头望着天上的彤云,柔声道:“浮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我们终会有相逢的时候。更何况……”秋波流转,凝视着他,嫣然一笑:“更何况你还欠我一个宝物,等我想要你还的时候,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姐姐我一样将你揪了出来。”

拓拔野微微一怔,蓦地想起当日灵山之上,自己曾答应用某物与她交换伏羲牙。不由莞尔,笑道:“仙子找我,欢喜还来不及,何必躲藏?不管天涯海角。我也召之即来……”

突然想起当日不死树下,自己误回八百年前,对龙女前生所说的那句话:“好姐姐,从今往后,我便是你收服的怪兽。只听你一人之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心中登时大痛,剩下的半句话再说不出口。

流沙仙子“呸”了一声,笑道:“你当你是那歧兽么?它可比你可爱得多啦。”拿起玉兕角,低声轻吹。

狂风鼓荡。那巨大地绿色甲虫登时振翅跃了出来,笨拙地扑倒在地,瞪大碧眼。木楞楞地望着拓跋野,忽然摇头晃脑地靠上前去,拿那三只尖角拱了拱他,也不知是示威,还是讨好。

流沙仙子脸上晕红,踢了那歧兽衣角,翻身跃上其背,心中悲喜交迭,低声道:“苍生涂炭与否,和我毫不相干。打你还欠我一物,所以定要好好活着。”凝视着他,想要微笑,泪水却突然涌了出来,猛的一夹,冲天飞起,遥遥叫道:“若要找新娘,速速入洞房。臭小子,我若是你,就回到那北极故地找你的‘好姐姐’去!”

洞房?拓拔野心中一震,灵光电闪,失声道:“鲲鱼!”

当日他从终北国到南望崖,寻便了数千里北海,却独独忘记了鲲鱼腹洞。彼处气温极寒,可制热毒,又冰封了许多鱼兽,安全隐秘,对于龙女来说,还有什么地方比之更为合适,更毋论他们在那里度过的三个多月幸福时光!

越想越是惊喜激动,指尖发抖,恨不得现在便立即插翅飞去。抬头想要感谢流沙仙子提醒,却见瑶池霓波浩荡,雪花飘扬,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热血如沸,酒意全消,转身正欲返回八大大殿,又听西南回廊里一人叫道:“拓拔大哥!”转眸望去,素颜如雪,白衣翩然,正是纤纤。

他适才思念龙女,心乱如麻,竟未曾察觉到她何时已随行到了长廊角落。想到方才与洛姬雅地对话都已落入其耳,脸上一烫,正欲说话,又听纤纤道:“龙神和我爹一起走啦,她有份礼物,叫我转呈于你。”

长袖一卷,一个赤红的珊瑚匣子凌空飞到他手中。拓拔野打开一看,匣内空空如也,只有一只金色蜜蜂嗡嗡飞舞,扑面而出。他微微一怔,旋即明白其意,耳根更是*辣的一阵烧烫。

他何尝不知敖语真之苦心?只是此次向西陵求亲,一则是因为受蓝田花媒所累,与她已有了夫妻之实,断难推卸其责;二则是将计就计,利用姬远玄捏造的“女娲神谶”,救纤纤出虎口,与金族联姻,赢得西王母支持。如今王母既死,局势凶险莫测,纤纤更需自己相护,纵然自己心中只装的下龙女一人,也决不能有半点反悔之意,当下收敛心神,道:“科大侠也已走了?”

纤纤点了点头,低声道:“娘已死了,昆仑也也罢,大荒罢,他都再没半点眷恋之意,只想扁舟散发,隐居东海。他说我已经长大了,有你助我,天下可定,他也就放心了。”

拓拔野微觉失望,原本还期冀龙牙侯领军北伐,征讨天吴,现在显是不可能了。转念又想,以科汗滩的重情讲义的性子,虽然叛出水族,又怎忍心自相残杀,连累族中百姓?对他而言,超然局外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和归宿了。

知她牵念父亲,心中必自难过,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温言道:“妹子,科大侠若非牵挂你的安危,又怎会破誓重入大荒?看到你如此能干,短短几日便团结群臣、安定民心,他也足感欣慰了。帝鸿妖军再过猖狂,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又有何惧?”

被他这般一说,纤纤泪珠反而扑籁籁地掉了下来,摇头凄然道:“拓拔大哥,我哪有这等翻天覆地的本事?那些安邦抚民地连环妙计,是娘三个月前便已布设好的……”

从袖中取出一卷祟皮,递与拓拔野,哽咽道:“娘亲神机妙算,早已筹划好了一切,就连……就连她自己的死,也是预先算定的。这卷遗书便是她托付金神,在她死后再转交于我。我不过是照着遗书上的预设去做罢了。”

拓拔野展开一看,心下又奇又佩。

西王母果然早已料定姬远玄便是帝鸿,将于婚礼之后刺杀自己;也已算准了她死之后,獾如,凫奚等将领必会叛乱,甚至还详细地列出了金族群臣哪些人可能跟风动摇,哪些人可以完全信赖。并逐一列出对策,安排妥当。

其推算之准,布局之妙,实在让人叹为观止。难怪当年烛龙对她如此推崇,视为平生第一大敌。

但她既已料敌在先,为何步步险招,甘心赴难?又为何转托金神留下遗嘱,字里行间竟似死志已决?

是因为失贞丑闻天下皆知,不愿让金族百姓为之蒙羞,以死明志?还是因为科汗滩携手龙神,让她伤心欲绝?是耻于为妖魔所用,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苟活于世?还是早已参透了世事沧桑,超然生死?

饶是他聪明绝顶,也无法猜透这大荒第一奇女子的心思。但无论如何,科汗滩心中必定已历历分明,否则也不会面对永诀、如此从容淡定,在王母陵宫墓外,没掉一滴眼泪,只是祭以半捧白菊、数支笛曲。

雪花缤纷,落英似的卷过纤纤翻飞的衣袂,她斜斜地倚坐在玉栏上,拭去泪痕,轻声道:“这几年来,我常常怨恨娘亲,当初为何不和爹一起远走高飞,一家三人找一小岛居住,岂不其乐融融?但直到前几日,我才突然明白娘亲的苦衷。身为圣女,要担负全族百姓的命运,又岂能事事随心顺意?

“她不是成心负爹,对爹的思念和牵挂,更未见得在龙神之下。只是有时喜欢一个人,注定只能深藏心底。就象蟠桃可以在枝头累累悬挂,而人参却只能长埋地里,两者之间又何曾有什么优劣差别?不过是因为立场不同,导致彼此的方式不同罢了。”

顿了顿,仰起头凝视着他,眼中泪光滢动,柔声道:“拓拔大哥,又好比从前我喜欢你,可以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做世间一切事,但现在却不能了。不是因为对你的喜欢不如以往,而是因为我现在做了金族的圣女,不能再单只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千千万万的臣民百姓……”

拓跋野心中一震,想不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叹了口气,慨然道:“好妹子,你……你真是长大啦!”

纤纤嫣然一笑,秋波中却是说不出的凄婉悲伤,低声道:“长大了又有什么好?这些年我午夜梦回,全是当年在古浪屿上的景象,梦见我骑着白龙鹿。和你无忧无虑地在浪花里翻腾嬉闹……”眼圈又是一红,摇头道:“可惜时光不能倒流,那样日子的永远不会再有了!”

拓拔野咽喉如堵,酸甜交掺。他又何尝不想念那单纯快乐的少年时光!这一生之中,除了在鲲鱼腹内与龙女朝夕共处地三个来月,最为快活的便属在蜃楼城及古浪屿上度过的日子了。

又听纤纤低低地叹了口气,道:“拓拔大哥,我总是在想,从前你那般疼我呵护我,难道就没半点是因为喜欢我么?你嘴上不承认,心底里难道就没丝毫动摇?若真的只是把我当作妹子,又怎会几次三番不顾一切地赶来救我?那日又怎会不怕天下人嘲笑,化身公孙轩辕,娶我为妻?”

这些话拓拔野也不知问过自己多少次,此刻听她说来,更是脸上如烧。不知当如何应答。

雪花一朵朵地飘扬在她与他之间,倏忽不定,转瞬即融,只留下丝丝冰凉,沁心彻骨。

纤纤妙目瞬也不瞬地凝住着他,双颊晕红,柔声道:“拓拔大哥,你不用骗我啦。其实在你心里。还是喜欢我的,即便比不上对龙女姐姐的铭心刻骨,也绝不只是兄妹间的情谊,是不是?”

拓拔野一震,道:“妹子,我……”嘴唇一凉,已被她春葱似的手指抵住。

纤纤摇了摇头,泪珠盈眶,微笑道:“拓拔大哥。你放心,那夜我已经说过了,我再不是从前那一心痴缠着你的小丫头了,更不会强人所难,逼你去作任何不开心的事情。”

徐徐站起身,道:“我知道在你心底,一直想念着龙女姐姐,就象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一样,都再难容下别人的身影。从前我很不甘心,是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喜欢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时,不是想和他朝夕相守,而是希望他平安喜乐。

“拓拔大哥,我了解你的性子,就像爹爹一样,你喜欢逍遥自在、无拘无束,龙神也罢、神帝也罢,在你眼里都轻如云烟。只是你太过善良,不忍天下百姓为奸邪所累,才挺身而出、责无旁贷,正如你娶我,只是因为想要保护我,不让我受帝鸿所害。”

顿了顿,柔声道:“拓拔大哥,你放心,我或许及不上我娘,但我终究是西王母和龙牙侯的女儿,帝鸿也罢,世间地典论也罢,都伤害不了我。我既已登位*,就一定要保护族人百姓,打败这些邪魔,帮助你和鱿鱼完成蜃楼之志。现在战火如荼,你定然不愿脱身,等到将来天下安定了,你随时可以离开,去找龙女姐姐,自由自在的生活……”

拓拔野胸膺窒堵,也不知是感动、羞愧还是难过,握着她的手,心潮起伏,半晌才叹道:“妹子,你能这般说,足见你胸襟勇气、识见决断,绝不在你娘之下,难怪王母也罢,科大侠也罢,都这么放心地将昆仑交托于你……”

纤纤嫣然一笑,将手轻轻抽出,摇头道:“拓跋大哥,你将我想得太好了。我聪慧比不上我娘,胸襟更不及我爹十分之一,所以只有让自己和他们一样坚强。这个世上,你是真正疼我、包容我的寥寥几人之一,我自然要十倍、百倍地回报你。但治理天下,对待臣民百姓,可就完全不一样啦……”

她凝视着对岸远处那灯光寥落地王母宫,妙目中仿佛燃烧着两点火焰,嘴角冷笑,淡淡道:“譬如那日朝殿之上,我假意焚毁‘名册’,饶恕了黑木长老与一干叛徒,心底里却还烙刻着所有的名字呢。对于这些两面三刀、卖族求荣之辈,若果真这般轻饶,岂不叫真正的忠义之士寒心?等到日后大局稳定之时,再让他们领教一番我的手段。”

拓拔野怵然一惊,她声音虽轻,但话中的森冷杀意却是让人寒毛尽起。湖波荡漾,浮灯摇曳,霓光映照在她地俏脸上,忽明忽暗,变幻不定,如此美丽,却又如此陌生。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初到蜃楼城的那个夏夜,沙滩篝火熊熊,夜空烟花火放,人群中,她转过身,笑吟吟地凝望着自己,眼波在火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泽……那曾经在瞬间惊艳了自己地纯净、无邪、温柔而又炽烈的眼神,如今竟已遥渺得仿佛远天的星辰。

凭栏低头望去,涟漪纹生,两人倒影摇曳,看不清,辨不明。他的心中更是一阵莫名的感伤、惆怅。

世事如流水,人生似浮云。日出日落,花谢花开,其间悄然更迭的,又何止是草木山河、年年岁岁!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