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落杯中妖 056 化妖

风吹过鬓边，尚春陡然觉得有些凉意，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李泉。qiuyelou 平板电子书

轻轻回握，顺便捏了捏尚春的手心，二人没有对视，尚春却莫名地平静了下来，而此时坐在马车厢内的柳文柳白两人却已经吓得快魂飞魄散了。尚春和李泉二人虽说离他们并不太远，但那络腮胡子的大汉显然要比他们更近。

若是李泉这边有点什么动静，难保那络腮大汉不会做出些什么来。

“哟，这里面还坐着两个细皮嫩肉的呢！”那络腮大汉往马车厢里面瞅了瞅，调侃着说。

这些是人，尚春不能用对付妖怪的方法去对付他们，更不可能去伤他们性命，尽管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对方是想要伤害他们的，包括性命。

一时间，尚春进退两难。

她不懂如何处理与人之间的关系，更不懂得如何与这些习惯了欺凌弱小的盗匪周旋，心中惶恐唯她一人可知。

“师父。”似乎是看穿了尚春心中的害怕，李泉压低声音唤了一声。

诚然，他知道尚春在害怕什么，尚春不愿意伤人，她连对方的皮肉都不愿意轻易伤害，更遑论性命。可面前这些人的手上都不知道已经握了多少无辜百姓的鲜血，不杀不如杀，留在这世上只会成为祸害，可于尚春而言，人性本善，只要给他们一点教训，便可以让他们懂得尊重。

然而，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的。

他们愿意懂是他们的事，他们懂却不那样做却也是他们的事，这是尚春无法左右的。

可，她却不明白。

亦或，不愿意明白。

一意孤行。

风重曾说过，尚春做不到的事情，便由他去做。

既然尚春不愿意伤人，那么即便尚春后来会与他生气，与他发脾气，甚至赶他回紫叶山，他也要这么做不可了。

大不了，他死皮赖脸好了。

轻轻地将尚春拉到身后，李泉开口：“各位，若你们只是想要银子，那我们便将身上所有银子交予你们，放我们几人一条生路。”

岂料，那中年汉子却仰头突然大笑起来，紧跟着那络腮汉子也低低笑出了声，随后便是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小喽啰们，也不知道在笑着些什么，起起伏伏的笑声不禁让李泉心中压力更甚，莫非他们除了要银子，还要其他的？

“你们……”

“我们当然要你们的银子，只不过……”那中年汉子挥舞着手中的砍刀，刀尖银光四溅，如同星星点点的银火在尚春和李泉身上来回跳动着，李泉的眼神也随着那银光跃动着，随后视线停住，便是停在了尚春身上。

“我们还要这姑娘。”那中年汉子说着，回头与身后的几个小喽啰们对视了几眼，笑意更为猥琐：“我们这几个兄弟多少年没碰过女人了，山下那些个窑子里的骚姐儿早就没滋味了，如今碰上这么个清纯脱俗的丫头，我们兄弟几个倒是想尝尝鲜呢，是不是这么个意思啊兄弟们？！”

“是！留下银子，留下姑娘！”紧跟着，那十几个小喽啰便喊了起来。

尚春心中一紧，不由得手中也用力握紧了李泉的手。

李泉咬了咬牙，唇边笑意渐渐凝固冷却，这些人简直是不知死活在挑战他的心理底线，一瞬间，当耳边充斥着满满瞧不起他们的笑声的时候，李泉做了一个极为胆大的决定，他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坐在马车厢里胆战心惊的柳文柳白二人，尽管柳文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害怕，但微微颤抖着的眼球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柳文正轻拍着柳白的背，企图安慰他，也试图放松自己的心情，抬头便见李泉望着他，当即心中一惊，看李泉的眼神却似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决定，但他还是觉得李泉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便不由自主地冲他点了点头。

李泉略一蹙眉，觉得柳文那般聪明的人，该是会明白自己的，随后便低头凑到尚春耳边轻声说：“师父，给我五分钟的时间，你闭上眼睛五分钟，好不好？”

“啊？为什么？小泉子你要做什么？”尚春有些诧异，从未面对过这样情况的尚春如今草木皆兵，紧紧抓着李泉不放手。

拍了拍尚春的手背，李泉轻声安慰道：“师父，别紧张，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

“那你要做什么？要做什么？”尚春紧紧握着，一刻不放地盯着李泉的双目，企图从他眼中获取哪怕一丁点蛛丝马迹。

可李泉死死防守，丝毫缝隙不露，只是笑着：“我在这，哪儿也不去，师父只要给我五分钟的时间，师父闭上眼睛别看，好吗？”

“小泉子……”

“师父，相信小泉子吗，是可以保护你的？嗯？”

尚春尽管心里害怕担心的要死，但望着李泉那双盈着水的桃花目，尚春突然间喉咙哽咽，似塞了团棉花似的，竟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后脑勺上也仿佛被按了一只手，迫着点了头，随后眼皮重重地合上。

见尚春如此，李泉唇边笑意才终于有些暖。

而后转身，一只手还牵着尚春，可另一只手却已经迅速捏了一个不同于左意剑派的术诀，而坐在马车厢里的柳文睁眼看着，看着李泉捏出了那个术诀，眼眸忽的眯起，他认得这个术诀。

倒是没想到，李泉竟然还真是同道中人。

在念完那术诀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李泉蓦地睁眼，那双本该柔情似水的桃花眸在瞬间变得狰狞，瞳孔由原本的漆般墨黑渐渐旋转化作一团血红，而他那张本该清秀干净的面孔也在瞬间仿佛要分崩离析，数条红光顺着他的脖颈窜上面庞，在皮肤之下四处游走。

他紧紧咬着牙，毛发尽竖，血瞳尽显，紧紧盯住面前那中年汉子，然而只那一眼，那先前还狂放嚣张的中年汉子立刻慌了手脚，连连后退几步，手中的砍刀在慌乱之间掉落，他也顾不上了，大叫了一声，便推开挡在身前的喽啰们疯了一般往后跑去了。

李泉扬起半边唇角，转头去看那络腮大汉，那汉子本就站在马车厢边，正细细打量着柳文柳白两人细皮嫩肉的能不能卖到象姑馆去，按照目前的市场价不知道能卖多少银两，还没打量仔细就听见一声惨叫。

不耐烦之际，转头去看，却见面前忽的放大了一张布满血丝的面孔，还有一双极为可怖的血红色的瞳子，一时间本能地挥动了手中的柴刀，可手臂还没挥起来，却只觉得手臂一凉，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恍若冻僵了，柴刀掉在了地上，刀刃碎成了数片。

“走，或者死。”蓦地，脑海深处响起这一句话。

他只觉得全身犹如跌落冰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二话不说转身便奔出了几里地，连那跟着的小喽啰们都顾不上了。

好一番屁股尿流的逃姿。

而此时此刻，柳文柳白坐在马车厢中，全程看到了李泉从人到妖的变化。

李泉抬头看向他二人，那二人不过呆呆地坐着，呆呆地看着，也不知心中有何感想，也不知自此之后会不会就此分道扬镳。

心中弥漫起一股苦涩，罢了，看见就看见了，只要这身边的人没看见就好。

“师父，睁开眼睛吧。”李泉说着，脸上的红光也迅速散去，那双可怖的血瞳也慢慢恢复成了先前的样子，他闭着眼睛，有些难掩的失落。

许久许久，尚春都没有动静。

李泉睁开眼，低头却见尚春并没有睁开眼睛，他吞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师父，你睁开眼睛吧。”

“小泉子，有妖气。”尚春颤着声音说。

“嗯。”

“小泉子，不是我想的那样的，对不对？”尚春的声音越发颤抖了。

李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笑了出来：“不是师父想的那样的。”

终究，他还是昧了良心。

“那么……”

“是我们下山前，师祖留给我的一个锦囊，里面存了一个口诀，保命用的。”李泉努力压抑着自己恐惧发抖的心情，嘴角几乎开始紧张地抽搐。

这一生，他撒过很多谎，原以为早就熟练地分分钟便可以脱口而出，原来放到尚春面前，却还是会紧张地几乎痉挛。

千里之外的浮屠寺内，风重和陆饮冰已经在这里照顾了胡衣衣半月有余，自李泉带着尚春离开之后，他们便一直没有离开过半山城。

那一次，李泉唤了风重前来搭救胡衣衣，可等风重和陆饮冰跨过那道破败土墙的时候，却只看见胡衣衣一身是血的倒在地上，而那个书生早已不知去向，浮屠寺院子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那些已经干枯发黄的藤蔓，一踩就碎。

其实，若非他们早一步到达，恐怕胡衣衣就被那妖打回原形了。

如今，当李泉动用妖力，风重挥手打碎了面前的镜像，水花四溅。

陆饮冰站在一边：“这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风重淡淡回答。

“他是个好孩子，或许以前很冲动，但至少现在的他知道如何听你的话去做，如何想尽一切办法控制自己去保护好小春。这一次，并非鲁莽行事。”胡衣衣穿着单薄的衣衫，一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轻声说。

风重回头，陆饮冰走过去扶住她。

“你明知那书生回不来了，为何不愿随我去素冰殿？”陆饮冰微蹙着好看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