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由妖不由仙 第四十五章 探寻

翌日清晨，六丑被屠诸唤去。

见面时，六丑敏锐的察觉到，屠诸身上所穿的还是昨日那一身皮胃衣衫，并未更换，而且眼角有着深深的倦怠，双眼虽依旧有神，却掩不住眉旁之黑，显然昨夜未眠，见六丑时便径直了当道：

“有一事，须你去办，非你不可。”

六丑想了想，不答，反问道：“可是让我复入秦岭？”

“不错，”屠诸显然预见到了六丑的反应，道：“此行首要之事，是确认你在黑火城所见的半步大妖，是否随军而来，还有便是……”说至此，话头嘎然，似乎内心犹豫着是否道之出来。

见屠诸迟疑，六丑倒也不催，知道此事绝对非同小可，于是静静的等待着，半响才听屠诸幽幽一叹，知其有了计较，于是这才开口：

“教谕请明言。”

屠诸直直瞪着六丑，道：“第二件事，非我之意，你亦可不做，无人知晓。”

六丑突然笑了笑，道：“做不做，总得教谕说于我才知晓吧，教谕不说，我又怎地知道能不能做呢？”

屠诸点了点头，道：“第二件事，是让你出手试探那半步大妖，确定其真伪……我已经问过蜃首，却告知现在并不在值守，令之所出，他也无法撤回。”

六丑知道，天山遁现在的遁首空缺，犬丘便使用了四人轮值的方式行事，三月一期，由四部之首轮流驻守，但因鬼宴、蜃楼两部近年战事连连，其首难有闲暇，所以便逐渐成为了尸首、血首两人的专属职责，换言之，若是截空调派自己去黑风口送死之事还有幕后黑手，那便肯定和犬丘的值守之首脱不了关系。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道：“那么，令出何人之手？”

“血海部首，北與。”屠诸倒是对此知之甚详，讥讽道：“也不知血首是不是老糊涂了，再三强调，要你亲去试探真伪，若是真的半步大妖，你又如何传得回讯……”他突然顿了顿，似有所悟，道：“……除非，本身便是想要以你之死，来为佐证。”

六丑摇了摇头，道：“便是我死，也未必便证明其中有大妖罢？以我之实力，几只怪妖也可将我杀了，何必非要大妖方可，这不是笑话么？”

“不错，这种可能也有，那么……”屠诸沉吟一刻，道：“血首本就想你去死？”

“我与血首素无仇怨，何必如此，怕是还有其他原因，妄揣无益，”六丑虽然心中与屠诸所想一致，口头却不承认，只道：“此事，我自见机行事罢。”

屠诸见六丑自己便否定了此揣测，也不方便多说血首是非，只能点了点头，又道：“今次是我对不住你，若不是我传讯犬丘，细说此事，犬丘也不会让你再入陷阱，倒等于是我将你害了。”

“教谕言重了，此事本是我辈之职，何来害了一说？”六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道：“还有何要求？”

屠诸道：“令中要求，你须得独自前去，随扈也不能带……”说到这他突然多了句：“你找的随扈不错，实力卓越，潜力不俗，颇具大器之材，你这条不必管他，自带了去。”

“他么，还是算了，”六丑道：“此行只是探查，未必厮杀，带去无用，真是遇上大妖，有他无他也无差别，倒是不如不带，留在此地。”

屠诸想想，点头：“也罢，此事还是你清楚。”

六丑将军令询问清楚，便不多说，也不再留，直接对屠诸施礼道：“既如此，那我便去了。教谕珍重。”

屠诸又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叮嘱一句：“当心。”

六丑笑笑，从屠诸出而出，复返回住所，开始收拾行囊诸物，将摩云托付与观澜，自己轻装前往秦岭，探查来妖虚实究竟。

临行之前，屠诸又派人来了一趟，送了张舆图。

这是一张天山遁内部所绘之图，虽然秦岭深处仍是空白，但外围却已清楚，上面清楚标注了数条山峦小道，可以直入山腹。这所谓的小道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山路，而是一条能够翻山越岭，徒步行进的道路，其中并无断崖、峭壁、山潭、绝路之类种种，虽然依旧艰难，却能通行。

舆图的来源，应该便是翻山越岭的猎妖士和猎户，这副舆图让六丑改变了自己沿原路登山的打算，他细细观察，然后凭借自己在山中的记忆，选择了一条最为险峻的路线，这条路线对人来说极为艰难，而且会穿过数只妖兽的群落领地，可对于妖怪来说，却等若无物。

更为重要的是，这条路线大半位置都毗邻着一条山溪，拥有足够的水源。

六丑开始循着山路返回，没有观澜等人同行，六丑便从壶中境内唤出了金睛，一路朝着山中进发，只是半日多，便复又深入到了秦岭山脉之中。

后半夜的时候，六丑开始进到了山岭深处，或者因为水源的关系，这一路的虫頿蚊蝇明显多了许多，六丑也偶或见到了遇难者的白骨，被野兽啃得七零八落，埋在枯藤落叶之下，在家人期待盼望的呼唤中永远消失于人世。

每年死在秦岭中的猎妖士和猎人数以千计，大多数只能猎杀些普通野兽、挖掘些草药，只有少数能够在和妖兽的博弈中获利，然后被人传颂，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里面生死太过随意，但迫于生计，却也只能提着心，吊着胆，战战兢兢往返其间，等待着无常的到来。

进入秦岭中的人并不是因为贪心，虽然谈及此事，世人都以贪心遇难作为他们的定论，但也只有真正生活在这当中的人方才知道，他们进入此处的目的只是谋生，只是求活，却不知何时便成为了贪妄，成为了罪有应得。

世人对其的苛求，便一如对带妖族，绝无两样。

歇息一日，六丑再朝内行，便抵达了第一个舆图标注的妖兽群落，这是一低洼山谷中的毒蝎妖兽，六丑在距离聚集点很远便发现了蝎兽厮杀的痕迹，这里曾经爆发过某种战斗，而残留的骨骸却不是人或兽，而是毒蝎。

在自己的巢穴附近被剿灭，彰显了来犯者的强大。

见到此情，六丑顿时凛然，这说明妖族军队已经抵达了此处，他将自己的气息收敛，静静侧耳片刻，直到确认周遭并无生息，这才重新选择了树木之间的路线，开始朝着毒蝎巢穴进一步的靠近。

很快，六丑便来到了山谷的附近，还不等找到何时的地点观察，他突然心头升起了某种异样，六丑不假思索便将自己贴身在了茂密的树冠之中，纹丝不动，将自己的身影与这棵大树彻底融为一体。

原本平静的落叶开始翻动，随后，数只巨大的毒蝎从落叶下翻了上来，而在这些毒蝎的背上，则乘坐着一个个的小妖，他们快速的搜索着周遭，虽然并未听到响动或嗅到气息，但是妖族的直觉让他们觉得似乎应该出来找找，探查巡逻。

这些小妖的实力并不算高，大体都只是三四阶，但是他们身上却穿着简单的皮甲，手里拿着兵刃，这种打扮在人族中可能只是卫戌，可对于妖族，这便是精锐士卒的标志。

小妖和毒蝎都未发现六丑，转了两圈之后，他们重新藏匿于厚厚的落叶下，六丑也未有动静，继续等待，直到落叶下彻底归于平静才又轻轻动身，继续依次从树冠上爬行，继续靠近。

直到登上了山谷边缘的树上，六丑这才开始眺望谷中。

然后，他便见到了数也数不清的妖族身影。

原本居住在山谷中的毒蝎妖兽，现在畏缩如鼠，老老实实的挤在山谷的一侧，而便在谷中的大部分空地上，正仰面朝天的躺着无数的妖怪，呼呼大睡。旁边溪边有小妖正在屠杀野兽，将其骨肉剁成大小不同的肉块，堆在地上，旁边的的小妖则从皮带中抓出一把把的黄褐色粉末，胡乱抛撒，将其撒在其上。

这是盐。

无论是人是妖，都需要补充食盐，而真正的战斗前补充盐分，也是妖族一个重要的习惯，只不过妖族生产的盐极为粗劣，只是将盐碱中的碎沫收集便拿来使用，苦涩难当。

山谷正中，则是一片敞开的空地，那些普通小妖纵然再拥挤也不敢靠近，此地扎起了三间营帐，上面有着明显人类出品的痕迹，内中寂静无声，也不知六丑曾经在黑火城遇到的妖怪似乎便住于其内。

大部分妖怪已经睡熟，这里聚集的小妖形形色色，既有狼妖、犬妖、虎妖、豹妖，也有普通的虫妖，只有少数哨兵仍清醒着，但是也在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扇动鼻翼，嗅着溪水边传来的血腥香气。

很显然，这只妖族部队的规矩极为森严，已经算得上是精锐。

六丑并不知道袭击黑火城的妖族为何会翻山越岭，跋涉秦岭，冒险进入大周腹地，屠诸没说，他也未问，但是却知道这绝对不是小事，自己要做的，不过就是抱紧人族的大腿，在这场覆灭性的灾难中活下来，

他并不打算去试探营帐中的存在，无论是当日遇到的那名白衣妖族，还是后面出现的两名老人，六丑都没有获胜的希望，但是犬丘既然有所军令，他还是打算稍微做些事，便于交代。

所以，六丑的打算，是在这当中寻找合适的目标狙杀，有这份功绩在手，无论回去怎么说，也不会背上违抗军令的罪责。

妖族在此驻扎，说明他们还在聚集兵力，或者等待，等待着另外一处的妖族军队就位，然后在约定的时间同时发起攻击。

这是现在最常用的伎俩，一支军队为明，一支军队为暗，双线并行，当明线上之辈吸引大军围剿的时候，暗线正好借机达成目标，远遁千里。

鬼谷的课程上对此说得不少，六丑拥有后世千百年淬炼的智慧，对此的接收能力远远超过了其他妖族，所以他从种种迹象上立刻得出了此结论，然后付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