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凤栖梧桐 第三四六节 嗔喜笑鼙无不工

一听这马蹄的声音，便知道马儿奔行十分急速，但落地又是这样轻快便捷，毫不吃力，自然是一匹千挑万选的良驹。

舒娥心中大奇，那女子果然去而复还了。

东陵只作毫不理会，拍了拍马向前奔去。舒娥记着东陵的告诫，也只管跟着东陵先前走去。只是知道这女子行事不定，出手快速凌厉，所以虽然纵马奔跑，心中却时时警惕。

身后只听得那女子清脆娇嫩的声音叫道：“喂，喂，等等我啊。”

舒娥极想回头看一眼，却又极力忍住。

那女子又在身后叫了几声，声音也越来越近，然而东陵和舒娥的马也都是快马，一奔跑起来，短暂间也不易追赶得上。

忽然听那女子“哎呦”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马的嘶鸣声，跟着身后便是一声闷响，枣红马的蹄声也就此止歇。

等到东陵转身向舒娥说“小心有诈”时，舒娥已经调转了马头朝那女子奔了过去。

事情非常明显，那女子在路上遇上了什么异状，忙勒住了马，想是马儿忽然停住，人立起来，所以那女子不小心从马上落了下来。

东陵轻轻叹了一声，随即也跟上了舒娥。

夜色虽降，然而走不多远便可看的清清楚楚。

那女子端端正正骑在马上，马却停着不走。舒娥虽然瞧不清她的脸，却也能想到那张脸上定是满满的笑意。

舒娥停马略一迟疑，又纵马走了过去。东陵在舒娥身后喊道：“曹兄弟，过来吧。”舒娥却没有掉马回头，直走到那女子身边，方才停住问道：“怎么回事？”

那女子咯咯娇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我喊你停下，你终究要停下，是不是啊？”

舒娥又问道：“你方才没有落马吗？”

那女子又是一声长笑道：“怎么你以为我真的落马了吗？嘻嘻……我可是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怎么会落马？”

舒娥看了看她，又问道：“没有受伤吗？”

那女子本是在嬉笑，听了舒娥的话，忽然默然不语。短短的沉默之后，只听她大声叫道：“我有没有受伤，关你什么事？你特地跑过来，就是看我受没受伤吗？你以为我跌了下来，本想嘲笑我一番，是不是？我……”

舒娥听着这女子一番胡搅蛮缠的言语，心中反反复复只有四个字，不可理喻。

这女子忽喜忽嗔，忽笑忽怒，一时纵鹰伤鸽，一时又忽然离去，一时举鞭乱打，一时又骤然返回，颠颠倒倒，反反复复，直让人摸不着头脑。她虽然衣饰华贵，相貌极美，然而所作所为，却尽是些稚龄小儿的行为。

只是舒娥的话只在心里想，东陵却在一边开了口，“不可理喻。”

那女子登时怒道：“你是谁？我又没有跟你说话，你凭什么来插嘴？”

东陵也不与她一般见识，只是走到舒娥身边说道：“曹兄弟，咱们走。”

舒娥正准备走，那女子却又说道：“喂，你姓曹，是不是？你叫什么名字？”

“走吧，咱们还要赶路。”东陵不等舒娥回答，又催促舒娥道。

那女子又怒道：“又要你来多管闲事！我自和曹公子说话，干你什么事？”

然而东陵这句话对舒娥却是甚有效力，舒娥本来对着女子似乎颇有些关切之意，听了东陵的话，果然一语不发地调转马头，跟东陵并肩离去。

那女子纵马追了上来，走在舒娥身边，笑道：“曹公子，我现在愿意听你道歉了，你说吧。”

舒娥想起刚才捏疼了她的手腕，要跟她道歉她却不理，却没想到她一路跟来就是为了这事。舒娥只觉得这女子好生奇怪，却又绝不相信她仅仅就是为了一句道歉而来，随即说道：“你原本也欠我一句道歉，就当两下抵清罢了。”

那女子忙说道：“我怎么会欠你一句道歉？”

舒娥知道一打开话匣子，这女子就会颠倒说个没完，但还是说道：“你的苍鹰咬伤了我的鸽子……”

舒娥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女子忙又说到：“我跟你道过谦了，真的。”那女子的语气十分着急却又十分诚恳，她随即低声说道：“但不是为了我的苍鹰伤了你的鸽子。我没有看清楚就射了你一箭，这是我不对。但是我已经在心里诚诚恳恳地道了歉，你要是不相信，我就向火神和天神起誓。”

舒娥也不知道火神和天神是什么，但是听她这样说，便相信了，何况她贸然向自己射出了箭，当即便吃惊大呼了一声，显然是无心之失，舒娥也并没有为这个怪她。

“好，我相信你就是，你也不用起什么誓了。”舒娥说道。只是东陵和舒娥都没有停下马来。

那女子紧紧地跟在舒娥身后，说道：“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舒娥忍不住又说道：“说什么？”

“跟我道歉啊！”那女子的话和她的话一样，都紧紧地追着舒娥。

舒娥又是奇怪，又是好笑，说道：“姑娘，方才的事情是我不好，请你原谅。”

那女子格格一笑，说道：“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拿剑斩我的马鞭？”

“拿剑斩你的马鞭？”舒娥略感吃惊。

那女子忙忙说道：“怎么？你一连两次拔剑来斩我的马鞭，这么快就忘了吗？”

舒娥哑然笑道：“姑娘只怕是误会了。第一次是我准备用剑割块袍角，为我的鸽子裹伤。第二次是我见你连连挥鞭抽打你的马，所以拦住了你，想问问你为什么突然走开，为什么不高兴。”

那女子这次却没有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不是在打我的红炎啊，我只是在随手乱挥罢了。”

舒娥点了点头，见东陵的马已经跑到了雪蹄的前头，知道快到岔路，便对那女子说道：“天色晚了，姑娘还是早点投店休息吧。往东南方向再走十里左右就是客栈。”

舒娥想这下她不会再追上来了，果然身后没有马蹄声再响起。

然而刚走了几步，身后那女子却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甚是悲切委屈。在这四围安静的夜道上，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