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凤栖梧桐 第三零五节 锦衣归故乡寂然墨韵堂

不管皇上是为了什么的理由，才拟定了这张加封的信笺，让舒娥归去，也不管归家省亲何以会没有归期。

马车一路不停的奔波，进了城门，走上大道，穿过熙熙嚷嚷的人群，还未日落，已经到了曹府的围墙边。

马车还未停下，已经听到了鞭炮噼啪的声音。

丁香伸手掀开车窗帘幕的一角，车内就已经问到了火药那特有的硝磺的气息。满目都是簌簌炸开又落下的红纸屑，在这本非节庆的时间里，诉说着这一户赫赫之家里又将迎来浩荡的天恩。

似乎还是跟进宫的那一日一样，鞭炮的响声中夹杂着马蹄嘚嘚的声音，还有车轴辘辘的响动。车后跟着曹府一家的大小人众，目送马车走远。

只是那一日，舒娥的马车后面站着老爷和太太，旁边跟着四位少爷，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在舒娥的马车左右相送，而今日，曹老爷依旧率领家下众人站在大门前相迎，曹太太却不知站在哪里。

马车前后更是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仪仗，一对对彩衣宫女手持着青伞、珠伞、华盖伞、流苏扇，还有一对宫女手中提着销金香炉，缓缓走在马车前面。

舒娥心中栗六，一时不知所措。只是从第二层纱质的帘幕后面往外观看，希望能在人群中看到那个人。

然而令舒娥心下的慌乱变成黯然的，是三少爷然诺，也没有出现在这里。

一个带着喜悦的声音在车边轻声叫道：“夫人。”

舒娥和丁香都是心中一喜，菊豆竟然比她们到得还要早。还好，丁香和菊豆都在，舒娥心中稍安。

马处缓缓停下，舒娥正要准备下车看，忽然听见车外一个有些生疏的声音说道：“安国夫人车马劳顿，请直接驱车进府吧。”

舒娥记起这个声音，正是自己的舅父、曹府的老爷——曹玘的声音。紧接着老爷又说道：“来思，你带两位公公进府用饭，让素华招呼众位陪伴安国夫人随行的各位尊使；克明，你领着众位侍卫驻足休息，到侧厅用饭。”

曹家大少爷曹佩，表字来思，二少爷曹佳，表字克明。而少爷的妻子大少奶奶，大名便叫做素华。

丁香本要为舒娥掀门帘，听老爷在车外面这样说，伸出去的手不由自主地又停下，愕然看着舒娥。片刻，马车又开始缓缓前行，丁香忽然冷笑一声，低声说道：“就算当了国夫人，他们也还是不敢让你见人！”

马车再次停下的地方，是淑颜姑娘的墨韵堂。

周围没有仆妇丫鬟，连赶马车的人都已经不见。这原本是在预料之中，舒娥冒充淑颜进宫，这个身份府中也只有少数人知道，既然要避人耳目，遣开众人，也是情理中事。

老爷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了舒娥的头里，笑吟吟地站在门前。老爷身后站着的，是多日不见而更显憔悴的菊豆。菊豆身边，放着几个朱漆盒子，描金纹花，甚是精致。

舒娥看见老爷，心中难以自禁地生出一股亲近之情。想起过世的母亲，舒娥眼眶发酸，对着老爷，便行下礼去。

老爷忙让丁香和菊豆将舒娥扶起，请舒娥起身。

墨韵堂里一片静寂，不但没有淑颜的踪迹，连原本服侍在这里的丫鬟和仆妇都一概不见。舒娥四下里张望，回头看了看老爷。

老爷似乎是一眼便看破了舒娥的心意，笑道：“姑娘进了宫，这里就不便有人住着了。”

舒娥点了点头，轻声问道：“姑娘呢？”

老爷脸上顿时现出了忧色，舒娥和丁香菊豆都望着他，心中俱是隐隐有不详之感。片刻，才听老爷说道：“家门不幸，实在汗颜。自从夫人进宫之后，淑颜便搬到了后院子里。几日之前，几日之前……”

老爷说到这里，背起手微微叹了口气，低声续道：“诞下一子。只是淑颜尚未出月，不能前来拜谢夫人的大恩。”

舒娥和丁香、菊豆并没有被老爷那样愧疚伤感的语气所感染，三人听说淑颜产下一子，相顾而笑。

老爷对舒娥说道：“安国夫人奉命回府，阖府上下同感荣耀。本该命上下人等前来拜见夫人，才合礼数。只是……”

舒娥听出了老爷的话外之音，忙说道：“小女车马劳顿，甚感乏力，老爷的一番好意，只得心领。丁香姐姐——”舒娥回身叫道：“你代我赏赐府中服侍的人们，感谢他们替我照顾老爷和夫人。”

丁香答忙应了，舒娥又对老爷说道：“小女在宫中不慎伤了颜面，出入需带面纱，还请老爷知会府中众人，勿以为意。”

老爷笑着点了点头，神色间甚是满意，向舒娥拱了拱手，指着那几个朱漆盒子笑道：“夫人自宫中带来的，必是贵重珍奇之物。若要赏赐下人们，少顷我派人送些纹银清钱。至于前来服侍的仆妇丫鬟，我即刻着人采办。”

舒娥忙说道：“老爷不必费心，小女素好清静，有丁香和菊豆服侍便够了。”

丁香看着老爷远去的身影，轻声说道：“老爷原是个十分心细之人，以前倒不觉得。”

舒娥叹口气不语，回头看见站在一边的菊豆，一番分离，愈觉得亲密，三人相见，述说着别来的事情。

菊豆的身形看起来更为瘦削，脸色也比分别时候更为憔悴，从大内匆匆赶到了曹府，原是十分劳顿。然而听丁香说起舒娥在行宫中的事情，却是十分专注。

听丁香说起舒娥在花相居被杨婕妤诬陷、杨婕妤接机由美人升为婕妤、杨婕妤假装小产失子的那些事情，神色一直十分紧张。

及至听丁香说起舒娥此次忽然离宫的事情，神色更是凝重起来。

菊豆言语不多，心思却是颇为缜密，想事见机也快，丁香看她听得专注，便问到：“今日的事情，实在有些奇怪。菊豆，你脑子灵，心思也细，你说说看，是什么缘故？”

菊豆笑道：“几日不见，倒学会了甜嘴蜜舌拍马屁的本事，一见面就给我高帽子戴。”随即又敛去笑意，对着丁香说道：“夫人能识破杨婕妤的奸计，智慧心思，自然胜过我百倍。夫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哪里有我置喙的余地？”

丁香笑道：“你还说我嘴甜，你自己呢？”

菊豆一笑，随即说道：“我不能解答夫人心中的疑惑，却有几个疑惑要问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