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凤栖梧桐 第二三四节 鱼戏莲叶间

全福引着众人走向惠民河畔。

一众宫女撑着锦绣华盖为众人遮阳。皇上的是一柄嫩黄色黄杨木制柄和伞骨的一十八扇明黄色锦缎伞面的华盖伞，每两扇伞面皆用七色丝线绣着一副双龙戏珠图案，伞脚用大红丝线串了珠子做成珠旒。

皇太妃和皇后的伞都是绿檀木的伞柄和伞骨，伞面是鹅黄色锦缎，织着一对五色鸾凤，坠脚也只用黄色。皇上的大伞直径几乎丈许，皇太妃的华盖比之皇上的大伞略小。

皇太妃坐着一只四人抬的软椅，跟在皇上后面。琴美人则是有孕不便，也坐着一只二人抬的软椅，跟在皇后后面。

其余嫔妃的伞展开都是四尺左右，颜色多用粉红、水蓝、豆青等柔亮的颜色，绸面上多绣着花鸟山水等风物，或是勾勒云纹图案。

众人刚至横波桥边，便看见一只小小巧巧的乌篷船从桥下划出。

船头坐着一个女子，做渔女打扮。头上一顶大大的箬笠遮住了脸孔，然而身量纤纤，划桨的素手白皙胜雪，却是显而易见的。

皇后笑道：“皇上说是有份礼要送给咱们如悦，难道便放在这只渔船上？”如悦听了皇后的话，也不住地打量着渔船，想要一探究竟。

皇上摇头微微一笑，从跟着一边的乳娘怀里接过如悦，对如悦说道：“渔船这样小，怎承得下爹爹和娘娘的礼物？”

宋时皇子皇女私下称呼皇上，和寻常人家一样，皆用爹爹，称呼身为嫡母的皇后，则是娘娘。因为太后和皇太妃一同养大了皇上，是以皇上为了表示对皇太妃的尊敬，便称呼太后为大娘娘，称呼皇太妃为小娘娘。

如悦伸手扑向皇后，口中笑道：“娘娘抱抱……”

皇后一怔，华盖遮住的阴影下神色有一点微微的变化，正欲伸手时，全福忙笑道：“皇上请看！”

后面站得妃嫔中早发出了惊喜的声音，木萧夏清脆的笑声更是分明。

皇上和皇后忙向河中看去，只见两溜金鱼浮上水面，一溜在船的左舷，一溜则在船的右舷，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鱼鳞金黄金红的颜色映着日光，格外耀眼生辉。

如悦在皇上的怀里早已经看得拍手大叫，浑然忘记了方才要皇后抱自己。如悦挣着要往河边站，皇上便将如悦交给乳娘。

皇太妃忙让纤罗和春华跟着乳娘，一面叮嘱道：“你们跟紧些，不可理栏杆太近。”

惠民河的水自玉津园西北角引入，往正东方向流出，此刻小船顺着河水的流向，不用摇橹，船便会自己缓缓前行。

琴美人笑道：“果然很有些江南渔舟的风情。只是这些锦鲤竟会随船而行，实在有趣呢！”

一行人说说笑笑，渐渐的河面已经变宽，零零散散地睡莲和菱花的叶子浮在水面上，小船沿着水路蜿蜒，两溜金鱼依旧跟随左右。

皇后笑道：“竟到了藕花漾。”

这藕花漾是惠民河引到玉津园中后拓宽河道汇聚而成的一片平湖，湖面宽广平静，更美在湖中种满了荷花，就叫做藕花漾。

跟着小船进入到藕花漾的鱼群越来越多，及至到了藕花漾，已经有数百尾之多。全福引着众人走进了藕花漾中间的一所小厅之内，小厅的匾额上提着四个大字：碧沼荷香。

小厅四面皆是窗，此刻所有窗子都打开着，临窗赏荷，更是别有风味。早有宫女丫鬟准备了荷花茶，莲瓣碗斟给众人。

这些莲瓣碗外壁雕刻着十瓣长形莲瓣，中央瓣稜高起，色较较为浅淡，做青白之色。每两瓣花瓣中间再出一片花瓣，近足处另有一圈较短的莲瓣。全器满罩清浅的粉青釉，映照三层莲瓣浅白瓣稜，有如沉静初绽的一朵莲花。

董清凝在琴美人身边的窗子旁边赏花，看见这个茶碗，对琴美人笑道：“好精致的茶碗，难为怎么做出来的。”

琴美人并不回头赏花，只是静静地坐着，用手中的帕子拂了拂茶面上袅袅升起的白雾，淡淡笑道：“清妹妹没有见过这样的茶碗吗？”

董清凝笑道：“不曾见过。”

木萧夏本在如悦公主旁边跟着如悦一起拍手嬉笑，听见董清凝说话，也扭头说道：“清姐姐怎么忘了，琴姐姐上次送咱们的金鱼缸，也是莲花形的。”

董清凝尚未说话，琴美人笑道：“那样笨重大家伙，亏你记得这么清楚。”说着看着皇上温婉一笑：“那是皇上赏我的一对儿鱼缸，因为自己懒，调弄不开这些东西，便送了她们一人一只。皇上不怪我私自送人吧。”

皇上笑道：“难怪我在白芍苑回廊的架子上看见一只鱼缸，里面还养着碗莲。原来是你送她们的。”

琴美人的脸色倏变，但很快又换上了如常的神色。只是手中的帕子却被紧紧地挣着。

木萧夏并未发现琴美人的神色，听了皇上的话，忙拍手道：“那碗莲走的时候才刚刚长出叶子，现在也不知道开花了没有。早知道便一起带过来了。”

琴美人手中的粉底绣花的帕子被用力拉了一下，脸上却含着笑说道：“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若喜欢，让人来这藕花漾起几株睡莲回去养着也是一样。”

木萧夏向窗外探了探，又回头说道：“那是清姐姐送我的种子，一样是‘黄鹂鸣柳’，一样是‘金合欢’，清姐姐做的有画，果真是十分美丽的。”说着又看了看窗外：“藕花漾里的睡莲却没有那样的颜色。”

琴美人笑道：“清妹妹也是养了碗莲呢，倒不亏了你住在清荷苑。我记得清妹妹的莲瓣鱼缸是摆在院子里那株批把树下面的。”若有意，若无意，琴美人看了看正看着窗外的木萧夏。

琴美人忽然一笑，伸指轻轻碰了碰莲瓣碗上面的瓣稜，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董清凝说话：“清妹妹只说这个就算得精致，我却听说最最精致的莲瓣瓷器，是在永安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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