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凤栖梧桐 第一六三节 只因未到伤心处

舒娥掩上门，心里正在忖度该说些什么好，忽然外面几道明亮的闪电，电光透过窗子，霎时便将屋内照得明亮。舒娥担心事情恐怕不好，忙回过身去，隆隆的雷声已经奔腾咆哮着滚了过来。舒娥看见妙元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正面对着窗子，看着窗外的景象。

闪电照得妙元的脸上忽明忽暗，借着这一闪即逝的亮光，舒娥已经看见，妙元的神色很是异样。眼中露出了无限惊恐可怕的神色，垂着身边的手紧急攥成了拳头，纤瘦的手上被用力握出的指节在电光下看起来格外阴森可怖。

舒娥十分担心，想要移开她的视线，轻轻叫了声：“妙元……”

妙元似乎吃了一惊，忙转过身来，看见舒娥后，却比看见打雷闪电更加惊惶。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声音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他在屋里，是不是？”

舒娥不知妙元在说什么，问道：“谁？”

却看见妙元怔怔地看着自己，眼中已经流下了眼泪。

虽然舒娥已经不止一次听妙言和妙怜二位说起过，妙元听到雷声之后，总是会哭泣。然而真的见到她这样静立流泪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有些吃惊。

舒娥曾想象过琴美人对着皇上流泪的样子，定是楚楚可怜的神态，而此刻妙元的脸上，却是一点表情也没有。就像是，伤心到了极处，只有泪流。

舒娥向妙元走上两步，正想开口劝解，眼前却发生了让舒娥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事情。

妙元，对着舒娥，跪了下来！

舒娥大吃一惊，不再前进，反而后退了一步，低声惊呼道：“妙元，你这是做什么？”

妙元看着舒娥，脸上现出了求恳的神色，一时间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舒娥忙走过去，拉住妙元的胳膊，想要扶她起来。妙元使劲挣扎，只是默默地流泪，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舒娥想了一想，放开妙元的手臂，站起身来，声音泠然而清晰，“你有事要求我，虽然我未必便能答允，你却不妨先说一说，所为何事。”

妙元的身子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然而嘴唇翕动，却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用求恳的神色一直望着舒娥，颤声说道：“我求求你，你答应我……”

舒娥实在不知妙元在说些什么，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她此刻所说的话，与当日玉清昭应宫的大火定然有莫大关联。眼看一时不答应，妙元便一时不会起身，想到此刻跪在地上求自己的，竟然是一位公主，虽然知道她已经有些疯魔了，神智不清的，然而却不能不顾及到宫廷中的尊卑和礼仪。

想了一想，舒娥点了点头，“我都答应了，你快起来吧。”

妙元眼中现出了惊喜无比的神色，但兀自带着犹豫，颤声说道：“你……你答应我了……”

“是啊，你快请起来！”舒娥说着又要伸手去扶妙元起身。

妙元听到舒娥的语气甚是笃定，终于相信了。似乎瞬间失去了力气，瘫软下来，靠着方才倒在地上的椅子，手却指着自己的房门，一字一顿地哭着说道：“他还在屋里面，你快救救他……”

舒娥明知道身后的门外，只有妙言和妙怜两个人，但听见妙元哭得可怜，却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门还是自己走进来时关上的样子，没有丝毫改变。舒娥对着妙元温声说道：“那屋里，没有人啊……”

妙元看着舒娥，眼中的哀求之意登时收起，随即而来的，却是一脸凛然的神色，她战战巍巍地扶着桌子站起身来，经过这样一番惊怕恐慌，妙元看起来已经虚弱到了极致，但还是朝着舒娥走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舒娥问道。

妙元虽是面向舒娥而走，却正眼也不再看她，只是清冷而笃定地说道：“你不救他，我便和他，死在一起……”

舒娥吃了一惊，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样劝慰，但知道妙元这样再闹下去，神智只会越来越乱，等她走到自己身边，忙伸手握住她的臂膀，低声喝道：“妙元，你要干什么！”

妙元被舒娥握住臂膀，直觉得使不出一点力气，硬撑着走过来，已经是拼着最后的力气，此刻受到阻拦，却还在拼力挣扎。她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眼睛只是望着门口的方向，喊道：“清江……清江……”

这喊声破裂喑哑，带着深深的痛楚和绝望，舒娥心中也不由得为之一酸，忍不住流下一颗泪来，温声在妙元耳边说道：“妙元，你醒一醒……那屋里的确没有人……”

妙元听见舒娥的声音，忽然扭过头来看着她。看到舒娥的眼泪，她奋力挣扎了起来，怒喝道：“你还在这里假装什么慈悲？你又假惺惺地流什么眼泪？亲手将他送进了火窟的人，不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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