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凤栖梧桐 第一百四十五节 葵榴斗艳栀艾争香

“是啊，”舒娥看着太后那样着急的神色，疑惑道：“那不是褪疤的药吗？奴婢用来很觉得灵验……”

“什么‘玉肌灵脂散’？名字听起来倒是很别致。”皇太妃插嘴问道。

“便是华医官为奴婢开的，治奴婢脸上伤疤的药。用起来十分有效。”舒娥答道。

“唉，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太后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倒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

“姐姐不要着急，我看舒娥也是一时大意了。”皇太妃忙劝道。

舒娥听着二人的说话，一脸茫然不知所谓的神色。太后看舒娥浑然未解，方才说道：“你受了新伤，应该用些止血的药就是了，或者不用药，等结了痂、痂脱落后，便成了新疤痕。到时再用玉肌灵脂散，才不会这样。”

皇太妃看舒娥瞪大眼睛，竟然还没有明白过来，笑着说道：“这孩子！你说的那玉肌灵脂散平复疤痕、滋润肌肤，想必是极有效的，但是你把它放在新伤口上，就好比……就好比你在伤口上擦上些粉，涂上些胭脂――我说得不太贴切，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怎么怨得伤口不发炎、不溃脓呢？”

舒娥恍然大悟，连丁香也是恍然大悟的神色。舒娥急道：“早知道是这样，奴婢是说什么也不敢用的。现在，可怎么好……”

太后微微皱了皱眉，心里也有些忐忑。但看到舒娥着急，少不得安慰道：“你先不要急，好在华东阳治伤祛疤确有一手，等这个伤愈合之后，再配些玉肌灵脂散来给你。”

太后嘴上这样安慰舒娥，心里却不由得叹道：她尚未进宫，脸上便受了伤，带了疤痕。入宫后又一再受伤，难道……难道我所想的事情，终究不可为吗？若真是天意如此……我已年过六旬，也不知还剩下多少时日？难道我这一世，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太后想到伤心之处，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戚哀之意。这样的神色，舒娥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只是每次看见，都觉得这哀伤是那样的深沉，让人心为之酸。

……

五月初五。

这日一早，华芙便在舒娥的手脚腕上都系上了五色棉线。又把自己做的香袋儿给舒娥，让她放在袖里。

丁香端着一盆水，笑嘻嘻地走来。刚进了舒娥的房门便说道：“快来洗脸！这是药王菩萨洒了灵药进来的，洗了百病不生。”看了看舒娥，又补上一句：“治伤祛疤，最灵验了！”

舒娥和华芙听了都笑个不住。

原来传说五月初四的夜里，也就是端午这日的凌晨，药王菩萨会从天上洒下灵药。这灵药化在水里，端午清早起来的水，不管是洗漱还是饮用，都能保得这一年之中百病不生。

这日早饭便有各色新鲜的粽子。舒娥在曹府时，端午节也不过是从管家那里领几个回去煮了，同祖父一起吃过，应应景儿便算了事，哪里见过这许多样式精致、口味繁多的粽子？

见舒娥看得高兴，丁香便一样一样给舒娥看，宫中的食物，果非寻常。有用竹叶包的，也有用胡叶包的。有咸粽子，也有甜粽子。

甜的有赤豆粽、蚕豆粽、玫瑰豆沙粽、红枣莲子棕，还有混着艾叶的艾香粽，包着薄荷叶的薄荷棕，用甜茶汁浸的米做的甜茶粽。咸的有松仁棕、猪肉粽、火腿粽，还有混着冬菇的肉粽……若不是食盒上一样一样标的仔仔细细的，这么多种是一定分不出来的。

丁香知道舒娥爱吃甜的，拿起一只豆沙的给了她。舒娥咬了一口粽子，含笑轻轻吟道：“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

说到这里，微微一怔：屈大夫的诗甚多，我怎么便想起了这一首？

“你又在念道什么？怎么不说完呢？”丁香看着舒娥一个人咕咕嘀嘀地说着，忽然停下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随口问道。

舒娥念的原是屈原的《湘君》中的一段，是祭祀湘水神的乐歌。舒娥未念完的两句，便是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舒娥想到这里，心里既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自己无聊可笑，忙拿粽子咬了一口，笑着说道：“屈大夫一生为国为民，忧心劳碌，他死后人们为了缅怀他，竟做出了这么好吃的东西来。”

看到丁香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虽然是知道丁香不曾读过这些东西，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还是想被窥破心事一般，惴惴不安，强笑道：“粽子实在好吃，只是太黏，险些咬住了嘴。”

华芙笑着说道：“这边过端午，都是纪念投了汨罗江的屈大夫，我们故乡的端午节，却是纪念冤死后化作涛神的伍子胥。”

“孙娘子的家乡是哪里？”丁香问道。

“苏州。江浙一带，端午节便是为了纪念他的。”华芙说道。

舒娥吃了一只，又吃了一只，似乎样样都是那样美味。其实她无意念了那几句，心里又想到了三少爷然诺，心里怔仲不安，凄凄惶惶，哪里还有心思去分辨那一只粽子是什么口味？等到舒娥伸手去剥第三只时，华芙忙走了过来，含笑说道：“夫人手上有伤……”

舒娥抬头笑了笑：“剥一只粽子，还不妨事的，你看我的手已经好多了。华医官也说，适当动一动，好得还快些……”

华芙捂着嘴便笑了起来，忙又止住，笑着说道：“我是说，夫人有伤，多吃糯米，伤口容易发的。”

舒娥拿到手中的粽子又放了下去，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饭后舒娥带着华芙和丁香一同出门，去给太后请了安，又在宫里四处走走。

只见葵榴斗艳，栀艾争香，角黍包金，菖蒲切玉。宫里到处都弥散着艾叶的清香。舒娥本不爱外出走动，然而最近却甚喜欢外出，丁香只觉得随着她的意就好，华芙却猜出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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