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饕餮传 383章 残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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妫姬虽然多智近妖,但性子与教中其他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劫子”相比,略显温软谦和,早年在教中,虽然因为聪慧而备受教中宿老疼爱,但也同样招来了大量教中弟子的妒忌,若不是教中宿老多有庇护,没人敢招惹她,怕是同教弟子之间早已闹的不可开交。

她们这一代应劫的“劫子”,乃是《影月教》从大荒九各地的凡俗界人家之中,所挑选出来的天资聪颖的幼童,自从离开凡俗界,进入方外界的那一刻起,她们之间的竞争就已经开始了,

这些幼童从小就知道与同门在未来将会成为竞争对手,所以互相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好不到那里去,再加上数量庞大的幼童一批批的被淘汰,“劫子”们之间甚至互相都素未谋面。

直到经过十年的独立培养和竞争,真正确立出一百八十一名“劫子”,她们才会被师长告知自己所属的宗门、身份和未来的使命。

像妫姬,从记事起就被教中师长告知,自己来自凡俗界一个妫氏氏族,自幼被《影月教》看中收为“选子”,一旦她完成“劫争”的任务,就能获得“归宗”的许可和教宗赐予的大批资源奖励。

并且她氏族所在地域的“暗子”势力都将归她掌管,同时她也将成为下一代“劫子”的“选子”人,负担起下一代劫子的培养任务。

虽然将幼童自幼带离亲眷身旁有些残忍,但是这都是经过了其宗族许可的,这可是那些世俗界宗族与方外界宗门拉上关系的大好机会。

一旦族中子嗣成为《影月教》的“劫子”,整个宗族都将受到《影月教》这势力庞大的方外宗门照拂,不愁不兴旺发达,况且一旦族中子嗣应劫归来,给宗族所带来的好处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

无论是凡俗亲情,还是自身血缘,都使得“劫子”们,不得不努力从众多“劫子”之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后的那一个人。

绝大多数的劫子,在《影月教》的培养和方外界的环境影响下,都会逐渐的淡化了七情五欲的羁绊,对“归宗”和亲情的期盼并不强烈。

但是却没人会放弃成为“选子人”的机会,因为宗族和血缘,本身也是一种凝聚势力的方法,这就使得那些野心勃勃的劫子们,在这场劫争之中无所不用其极,争夺成为最后留下来的那颗“劫子”的机会。

《影月教》并非无恶不作,为祸世间的“邪教”,教中之人不杀生、不图财、不求权、不求天地大道,只求天下纷乱的所作所为,让方外界的绝大多数宗门难以理解,他们这种“乱世”之举的目的何在。

似乎,《影月教》的存在,只是单纯的为了乱世而“乱世”……

不要说其他宗门了,就连妫姬这些教中“劫子”也不甚明白,为了让世间乱起来,《影月教》甚至不惜让自己教中“劫子”互相进行残酷血腥的“劫争”,来达到乱世的目的,可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无论是为了什么,其实都跟妫姬这身陷局中的“劫子”毫无关系,毕竟“大争之世”的“劫争”,已经在《影月教》的主持下,进行了几千上万年。

虽然正式的“大争之世”棋局,仅仅只开了“五局”而已,但私底下的“暗局”,在《影月教》和《明月教》这两个仿佛宿敌一般的方外宗门之间,几千年来却从未停止过。

几千年都没搞清楚过的事情,妫姬这枚微不足道的,身不由己的小小“劫子”又哪里搞的清楚,她此刻烦恼的,只是教中那些与她作对的“猪队友”们破坏了她布下的“大棋”一事。

原本妫姬“以退为进”,欲先控制丨中容郡丨这孤悬关外的“过河孤卒”以图丨中幽丨全局,所以才会竭力相助丨中容王丨平定丨中容郡丨域内混乱,扶持颛孙弥师入关“争帝”。

“一地乱”哪有“天下乱”来的格局大,可偏偏就在局势好转之际,颛孙弥师竟然被方外秘宗《天罗宗》的丨天罗侍刂杀了,使得妫姬的计划,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功亏一篑。

妫姬几乎不用去验证,就知道这其中跟自己那些“劫子”同门们脱离不了关系,也只有他们,才有这个能力将方外宗门也拖下水来。

而那位自立为丨东莱王丨的前丨青山侯丨东莱欷邺背后,要说没有一位“劫子”相助,妫姬是打死都不信的,颛孙弥师之死若是跟东莱欷邺无关,他小小一位府候,是如何能够发动的这么快,劫掠如火的攻占了丨黑渊府丨、丨白海府丨的？

种种线索纠缠在一起,差点让妫姬劳心泣血,却又不得不于无奈之中,先着手稳固当前的局面。

现在一百八十一位劫子,已经在丨中幽丨全面发动,要说已经达到了《影月教》乱世的目的,但《明月教》的一百八十位“子目”却也同时发动,着手平定天下战乱,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所以未来的局面还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妫姬现在担心的是,《太一教》的于涉、《天罗宗》的插手、方外界宗门的入世,都将给这局“大争之世”的棋局,带来无法预计的变数。

这种混乱的局面,即便是在大荒东境历经五朝,高达上万年的历史上,也从未出现过,这就使得这一场“大争之世”呈现出了“终局”之象,《影月教》和《明月教》之间的两教之争,恐怕会在这一次的“大争之世”中做出一个了断。

已经闭关了近半月之久的妫姬面前,摆着十几张棋榻,十几副残局在她的推演之中不断的变化,但是却始终无法的出答案。

叹息了一声,妫姬拂乱了棋子,开门出了闭关的静室,门外全身黑甲的秘卫默然躬身,妫姬也微微颔首。

妫姬能够得到执掌丨中容郡丨的颛孙氏全力支持,跟她向颛孙氏暗中透露了“劫子”身份不无关系,颛孙氏历经几朝,族中自然有对“大争之世”了解一二的宿老。

自然也知道《影月教》劫子们在“争世”过程中“无欲无求”的风格,他们甚至不关心最后谁是这场“棋局”最后的既得利益者,这就使得颛孙氏甘为棋子任其驱使。

“劫子”之争,对偏居关外的颛孙氏来说,反而是一个入关“争帝”的机会,情况再坏,又能坏到那里去？

妫姬现在担心的是,局中所出现的这些“变数”,特别是同为方外秘宗的《天罗宗》。

这个隐秘的宗门甚至比《影月教》更为诡异,修行“屠戮杀伐之道”的他们,曾经在历史上的几次劫争之中都留下过身影,最擅“破局”,几乎每一次“大争之世”的最终结局,都跟他们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跟行事诡异却无欲无求的《影月教》不同,《天罗宗》在“大争之世”中似乎始终扮演着一个“搅局者”的角色,他们既不会偏向《明月教》也不会偏向《影月教》,任何人只要付得起他们开出的代价,他们就会为其于掉你所希望的目标,从无失手

这可是上万年的“信誉保证”,堪称是“业界的良心”

也正因为如此,妫姬不得不压下了颛孙氏选候子之间的争位,谁来当这个丨中容王丨,对她来说并不重要,但是让她担心的是,即便有人再登王位,也难逃丨天罗侍丨的刺杀,已经有两位郡王死于他们手中,如果再来一次,她恐怕就再也维持不住眼前的局面了。

妫姬一度甚至动过,同样请《天罗宗》出手,于掉丨东莱王丨东莱欷邺和他背后劫子的念头,但想了想却还是作罢,这么于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有可能将劫争推向更加不可测的方向……这一点对东莱欷邺背后那位劫子,并未向她动手就可以看的出来了。

这是一种默契,一旦劫子之间互下杀手,这场“大争之世”的棋局,恐怕还没过中盘就要结束了。

妫姬绝美的容颜上,一对柳眉紧皱,苦苦思考着“下子”之法,身后四名黑魇秘卫仿佛影子一般,悄无声息的跟着她,四周还有大批秘卫隐于暗中随行。

这种待遇,可是丨中容王丨都享受不到的高规格,妫姬一出关,立刻有人知会了碧云宫上下,很快,便有女官前来禀告,士、戎两族的首脑,已经在金殿之上等她……

宫舍的步廊之外,已被无声飘荡的大雪笼罩的一片素白,妫姬深深吸了口气冰凉的雪气,迈步向议事的金殿走去,但是才走出两步,却又转身向自己居住的书苑行去,头也不回的吩咐道：“请五司和八将来书苑。”

一名黑魇秘卫躬身隐去,但立刻又有一位黑魇秘卫从经过的柱子后现身出来,补上了空缺出来的位置。

“啊姬姐姐”

一入暂居的书苑别舍,正与几名女官在院落中堆雪玩耍的女童囡囡,小脸被冻的通红,一看到妫姬归来,高兴的扑了过来,妫姬怜爱的搂住她,轻轻拂去这身份神秘的女童发丝上的雪粉：“囡囡又在顽皮了,这么冷,不好好待在屋中,跑出来甚？”

囡囡嘟起小嘴,抱怨道：“姐姐有事要忙,小红也不知道去了那里,没人陪囡囡玩耍,所以才和姐姐们在院子里堆雪人啊”

妫姬扫了一眼畏惧的在雪中束手而立的女官们,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姐姐不好。姐姐帮囡囡找些小兽陪你可好？”

“不要囡囡要小红回来陪我”

女童抱着妫姬的胳膊撒娇,惹得妫姬不禁微微皱眉,那凶兽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摆脱了禁制的控制,不知去了那里,这让始终没弄明白那神秘的瞽叟,将这女童和凶兽留在她身边意图的妫姬十分的不安。

就在这时,书苑的女官匆匆而来,垂首禀报道：“执案大人,五司的大人们和八所的将军们到了。”

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妫姬轻轻拍了拍还腻着自己的囡囡,哄到：“囡囡乖,姐姐忙完再来陪你堆雪。”

女童也是乖巧,依依不舍的松开妫姬,撒娇道：“姐姐要快快回来哦。”这小囡的确精灵可爱又惹人喜欢,倒是让妫姬不知不觉中,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在秘卫和女官的拥簇下,妫姬施施然的踏进书苑用来议事的暖房,五司、八所士戎两系的大佬们,已经坐于暖榻上等候了,见妫姬进来,都只是略微欠身算是见礼。

妫姬也不以为意,旁若无人的走上首位端坐下来,自有女官为她送上了热腾腾的茶水。

不慌不忙的端起散溢着清香的热茶慢慢品茗,五司、八所的士官和戎将们,反倒是耐不住的先行开口了。

一名丨东南卫所丨的将军,粗声粗气的大声道：“女相,如今时节天寒地冻,我八所的武备给养,也该增加几成了吧？”

妫姬放下茶杯,瞥了这毫无尊敬之意,称她为“女相”的丨司戈大尉丨一眼,清冷的道：“郁厘将军,若姬未记错的话,秋末之时,八所越冬的武备给养,就已经依照往年定例,额外增发三成的比例,全数发放下去了罢？”

“今年那比往日”

这郁厘氏的将军,大大咧咧的道：“往年郡内安靖平稳,卫所的儿郎们只需巡守城郭就好,可如今四方叛军如云,贼逆如织,儿郎们整日里的厮杀,耗费自然要多些,秋末时发下的武备给养,现如今已经去了七成,剩下三成怕也熬不过这冬日,女相大人还是增发一些的好”

其它几所的戎将也纷纷出声帮腔,而五司的士官,却老神在在的端坐饮茶,似是未见八所戎将们拙劣的闹剧。

妫姬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端起茶杯啜饮：“既然如此,明日起,我便着宫中御将按日押送给养,去往八所驻地就是”

八所戎将顿时脸色一变,郁厘将军脸色难看道：“如此不妥吧？军中武备给养向来由卫所发放,宫中插手怕是越权了些……”

五司之中的大司马“呲”的冷笑了一声,重重放下茶杯冷笑道：“郁厘将军是怕不好从中贪墨罢？”

“公皙昌奇”

郁厘将军顿时暴怒,戳指大骂：“你这老匹夫莫要含血喷人,若不是你司衙之中克扣我八所将士粮饷,十成只发五成,我等何苦求到女相面前来？”

一时之间,五司八所的大佬们,针锋相对的互相吵闹咒骂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就差捋袖子直接开扁了,可上首的妫姬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着,恍若未闻的有一口没一口啜饮着香茶,任由一帮大佬吵闹。

足足吵了有盏茶的功夫,既没人劝阻又没人制止的,大佬们的声音慢慢的小了下来,讪讪的坐下不动了,这演戏也得有捧哏的,人家女相根本就不接茬,他们自己也觉得乱没意思的。

放下茶杯的妫姬心中冷笑了一声,淡淡的道：“如今遭逢国难,国库之中靡费甚巨,储备已是不足,实在是有心无力,还诸位多为担待、操劳,哪怕是艰苦些,也要保我中容不失才好……”

众人面面相觑,吭哧吭哧的都说不出话来。

这些人的心思就差是摆在台面上了,什么给养不足？还不是为了从中克扣钱粮,用于支援那些他们氏族暗中支持的颛孙氏选候子,意图搏个从龙之功。

发下去的武备给养,一两成被他们用来支援颛孙氏选候子,剩下的怕是都被他们这些人背后的士戎氏族自肥了,真正落到下面普通士卒手中的,恐怕连二成都不到。

他们为何不敢让宫中按日派发给养？就是怕手下那些普通士卒被颛孙氏拉拢了过去,削弱了他们手中的军权,这大厦将倾未倾之时,他们就已经开始为自家氏族打算了起来。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明目张胆的脱离宫中掌控,纯粹是想从掌握郡中全部财权、粮仓、武库的妫姬手中,多抠点好处出来。

再者,丨士族丨、丨戎族丨,乃是依附于丨王族丨的存在,若是没了丨王族丨这杆大旗,他们跟那些居心叵测的诸侯有何区别？

士戎两系之所以能改朝不换代的,无论那朝君王都离不了他们,跟他们始终拥护丨王族丨正统不无关系,可一旦坏了这个规矩,士戎两族就等于是自毁根基。

拥护选候子什么的,无非是打算压上一笔重注,为自己身后的氏族谋取更大的利益,这是两系之中掌权的那一小部分家族的“个人行为”,而并非士戎两族的“全体行为”,不能混于一谈。

“取而代之”这种傻事,士戎两族中人是没人肯于的,以他们的身份和地位,无论是谁坐上了那把椅子,还不都是要依靠他们来治理天下？那坐不坐那把椅子又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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