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浮城 第九十三章 失去

明决是一根针，一根埋在伽蓝城的针。

他和慕容很像，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让人猜不透他是敌人还是盟友。而且他们两个人理想出奇的像，一个像改变伽蓝城的现状，一个想让中洲不至于毁灭，都是心系天下的人，他们从来不轻易表露自己的真心，不知道怎么对心爱的女人表达自己的爱，但是为了理想又能牺牲一切――或者说，常人在乎的东西，比如生命、亲情、爱情，他们都不会在乎。

明决出手了，我想，如果我不喊出那一声，明决还是会出手的。

伽蓝城的人使用术法，几乎没有人使用兵器。但是现在，明决手上出现了一把匕首，匕首架在我外婆的脖子上。

那把匕首通体晶莹，像冰雕的一样。

突来的变故让伽蓝城诸人停止了对我跟林莫棠的攻击，我们两个也暂时缓过气儿来。我不顾身上的疼痛，冲到我娘身边。还好，我娘只是被震晕了，没受什么伤。

“明决？”外婆的声音透露着一股震惊，“为什么？”

“啊？”明决的表情依然人畜无害，“为什么？很难说……陛下，您应该看出来了，我在帮他们，您的外孙们。”

外婆厉声道：“明决，你竟敢背叛伽蓝城？！”

明决依然一脸无所谓的说：“没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的。我们伽蓝人先祖制定了那么多条条框框，好像有一条说的就是‘不能欺君犯上’，但是，千百年来有很多人不遵守这些规定，所以小小的伽蓝城政局变幻风起云涌的。如果大家都遵守规定，三十年前的政变就不会发生，两位公主也就不用流落人间了。呐，陛下，我有几件事情想请教您一下，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敢问，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好，”外婆用难以掩饰的杀戮语气问道，“你想问什么？趁你现在还有时间？”

明决微笑着问道：“如果三十年前，玲珑和璎珞两位公主没有逃亡中洲，她们的结果会怎样？”

外婆冰冷的回答了一个字：“死。”

“你看，您也知道，她们不跑只有死。您的思维我了解，无非就是一个卫道士的思维，就算死也要死在伽蓝城。所以我有点儿受不了伽蓝城，让人快活不起来，像一潭死水，偏偏还有人搅的这潭死水犯浑。”

说到这里，明决扫了一眼伽蓝人，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他用手指指着他们问道：“那我再问你们，你们这么活着有什么意义？你们和一棵树一朵花一只死老鼠有什么区别？你们自以为高贵，却干着这个天下傻瓜都不愿意过的生活……从刚才你们就很困惑吧？为什么忽然间感觉不到身边人的思维了，对不对？因为啊，我把束缚着伽蓝人的那条线切断了，从今天开始，伽蓝城迎来一个新纪元，我们不再是被绑在一起的稻草，每个人都是一个个体，每个人都不用害怕自己的思想被别人看到。你们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明决！”外婆忽然大声说道，“你斩断了那条线？！”

“没错，就用我现在威胁你的这把刀子……我还真是搞不懂你们，不知道你们是太守规矩还是太不守规矩。以前我一直以为只有特殊的人才能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可是经过这么多年的观察，原来每个人都能或多或少隐藏一些。只不过没人说，所以大家内心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人，不想说也不敢说。”

外婆突然问道：“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很简单，”明决微笑着，指着我们说，“让他们两个见证这一刻，让中州人知道，从今天起，伽蓝人不再神秘，伽蓝人将会融入到中州人之中，过自己想要的平凡生活。”

“妄想！只要我还活着，别想有一个伽蓝人逃离这里！”

“你看，您也用了逃这个字，证明您内心也认为这里是一座牢笼对吧？陛下，我一直很佩服您，您有最过人的才智，任何人的坏心思都逃不过您的眼睛……所以您应该了解的，现在在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您不听我的意见，我杀了您。这些伽蓝人啊，将会有一半人支持我，毕竟您死了我就是最高统领。到时候伽蓝城会爆发一场战争，不管这场战争谁胜利，我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二，您听了我的意见，放这两个人走，您最起码还有二十年的时间继续巩固您的统治，但是，经历过今天的伽蓝人不知道还愿不愿意听从您的统治。”

“你以为你会成功？你以为你一个人一时脑热做出的决定能改变伽蓝城？明决，我记得你没这么傻。”

“我就是这么傻，不管什么事都要有人带头的，如果我失败了，总会其发到一些人，长此以往，我的愿望肯定能实现。哦，我忘了，现在是我威胁你，什么事都是我说了算。”

明决神秘的笑着，看向了我跟林莫棠，他说道：“穆凡，我给你两个选择，怎么样？我知道你最擅长这个。”

我问道：“什么选择？”

明决说道：“第一个，你带着你母亲走，我帮你抵御想要阻拦你的人。但是，这样一来，中洲和伽蓝城肯定会爆发一场大战，战斗的漩涡就在你跟伽蓝人之间。我相信你到过未来，你看到过那时候的景象，对吧？”

那一天在未来看到的事情再一次出现在我的脑袋里，难道说，这就是我面临的最重要的选择？

我想了想，问道：“第二个呢？”

“第二个，你们现在离开，不带走任何人和事。伽蓝城接下来爆发的战争跟你没有关系，你们会回到中洲，和你的两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你失去的仅仅是你的母亲，而你母亲不会死，我会照顾她。”

“哈哈哈哈哈，”林莫棠忽然笑了起来，“我们杀了无数人，做了无数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就是为了就我们的母亲出来，你现在让我们放弃？你觉得可能吗？”

明决笑了笑，对林莫棠说道：“你当然不愿意就这么走，但是，穆凡愿意，对不对？穆凡。”

我沉默着，我不知道该怎么选。如果不救出我娘，我会非常不甘心，可是……如果真的和伽蓝城发生了冲突，那时候在未来看到的情况……值得吗？这些都值得吗？

“表哥！”林莫棠突然冲我说道，“我们不能放弃，你想想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我看到过一个未来，我似乎杀掉了所有人……而且，就算我们成功了，跟伽蓝城开战，你觉得我们的胜算是多少？我们生来就是赌徒，输了那么多却还不知道收手……我累了，我已经承受不了再失去任何人了。”

“好！”林莫棠怒道，“你放弃吧！你就用你的后半生后悔吧！你不动手我动手！我要救出我娘！我要毁了这个伽蓝城！”

令莫棠大叫着冲向那根柱子，但是，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随着他一跃而起，伽蓝人的进攻也开始了。发生的太快，我来不及考虑，林莫棠中了一招，吐了一口鲜血，然后便昏迷过去。

我急忙挡在他的面前，大声说道：“住手！”

攻击停止了，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把林莫棠扛了起来，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母亲，又看了看伽蓝人，对明决说道：“明决，我选第二个。”

“嗯，你果然懂得悬崖勒马，”明决又对外婆说道，“陛下，怎么样？只要您现在说一声放他们走，我保证束手就擒，然后看这一切顺其自然的发生。”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你就不怕我骗你？”

明决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您没有考虑过严重性。如果他选了第一条路，毁灭就不仅仅只是中州了……算我求您吧，放他们走，之后的事情，就是伽蓝人自己的事情了。”

外婆思考了好大一会儿，这才不甘心的说：“好，我放你们走。但是，你们从今天起不得踏入伽蓝城一步，否则，我把你们永生永世囚禁在伽蓝城里。”

我苦笑一声，又看了一眼我娘，然后扛着林莫棠向后走去，走了两步，我又转过头来。

我对外婆说道：“外婆，如果可能的话，我是说如果。如果：明决得愿望实现了，如果伽蓝人都想融入到中洲，我希望你能来中洲看看……你是个可怜的人，就一个女人而言，你真的很可怜。”

――

明决遵从约定束手就擒，这为大祭司就算最后被抓走的时候还依然高傲的仰着头，他是个伟大的人，为了一个别人不能理解的理想，奋斗了一生――他仅仅是想让伽蓝人有感情而已。

我甘心吗？

我不甘心，可是这又能怎样？

伽蓝城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在秋风谷外很远都能看到这座漂浮在天空中的城市。伽蓝城融入到中洲是一个非常繁杂的过程，相信未来几百年中还会发生很多事情，但是那些都不是我该关心的了，我知道，我的故事要完结了。

我们下来的时候大师兄的伤还没有好，他问我为什么下来了，又问我事情的结果。我只能苦笑着告诉他这一切。慕容也在，他听到结果之后是如释重负的微笑，然后就是一脸难以擦去的疲倦。

这个聪明人累了，他的愿望也实现了，中洲没有被我们毁灭。

但是，还有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

紫晶为了阻止林莫祥，瞬间释放了月王所有的力量。伽蓝城的封印被林莫祥打碎，同样被破坏的还有让伽蓝城漂浮起来的术法。所以，紫晶托住了伽蓝城，用自己的所有力量和灵魂。

大师兄说，伽蓝城的术法和封印想要恢复，要用三百年的时间。

也就是说，这三百年里，紫晶要一直待在这个巨大的紫色水晶里――她在水晶的正中央，保持着一个飞天的姿势。

林莫棠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母亲没有救出来，紫晶现在也被困在了这里。他从我手中多过了罗刹，发了疯的劈砍着那块儿紫色的水晶。

大师兄把手放在林莫棠的肩膀上，阻止他继续砍下去，尽管那块儿水晶坚固无比，就算被砍了这么多刀依然毫发无伤。

“够了，”大师兄摇了摇头，对林莫棠说道，“停手吧……三百年，紫晶要在这里待上三百年。三百年后她再醒来，这三百年的时间对她而言就像睡了一觉。”

“可是我呢！”林莫棠大声说道，“我怎么等三百年！三百年后她看不到我怎么办？！”

大师兄说道：“你们之间有一字连心诀。你若不死，她也会活着，她活着，你就不会死。”

林莫棠跪在水晶前面，大声哭了起来。

“我什么都没有得到，我做的这些根本就没有意义。为什么？！到头来我只是白辛苦一场！你们懂不懂？！你们懂不懂三百年意味着什么？！我要孤单的活三百年！”

慕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道：“我们都失去过……别哭了，这个天下是你的。”

“我不要什么天下！”

“可是你必须要……你要去统治这个天下，这个中洲……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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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算了，还有一章才是真正的结局。其实这一章基本就结束了，剩下的那一章就讲讲最后的交代。

等我明天更吧。今天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