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之路 第二十八章

浮比斯·德·夏多佩先生最近陷入了一桩甜蜜的苦恼之中。他与他的表妹百合花·德·功德月桂自幼定亲，再过一年时间，等那可爱的姑娘过了二十岁生日，他们就要正式举行婚礼了。

平心而论，百合花的确是个很美丽的姑娘。肌肤雪白，一头灿烂的金发，双目中满含柔情，身材也十分窈窕，既有高贵的血统，又有富有的家庭，正是许多人理想中的伴侣。可是浮比斯却总对这位美丽的表妹缺少那么一点激情，和她相处起来总是心不在焉，甚至想要逃避两人的婚事。

他并不是不喜欢百合花，只是总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感到尴尬。御前gong箭队长浮比斯容貌俊美、出身高贵，一直都很受女人们的欢迎。他换情|妇的速度简直比得上太阳神，无论是农妇还是贵妇，他都来者不拒。但是那些人又怎么能和百合花相比？百合花是表妹，是未婚妻，是一旦结婚就再也没有办法摆脱的人。一想到这姑娘满眼爱慕的神色和姨母乐见其成的表情，队长就不禁感到一阵头痛。

对他这样的人而言，实在没有什么是比结婚更大的惩罚了。每次到功德月桂府上来，他都感觉自己像是在受刑。这种苦楚实在难以言说，让队长只好频频找借口跑到阳台上去。

时间一长，就算再迟钝的人也发现了端倪。当他再一次迈步的时候，功德月桂夫人开口了：“浮比斯，我的侄儿，你总到阳台上去做什么呀？”

“看看风景，姨母。”浮比斯有些心虚地道。

“看风景！”德·功德月桂夫人不乐意了，“外面有什么风景，能比你的未婚妻更美丽、更可爱？你这小滑头！你只是高兴坏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她说话，对不对？百合花，去呀！你们两个说说话！”

浮比斯急得满头是汗，连忙找借口道：“不必了，夫人，我看外面似乎有一群埃及人，等我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再回来向您汇报！”说完，他就赶紧溜到了阳台上去。

广场上的确燃着一堆篝火，远远地看到有人在那里跳舞。但是在夜幕之下，看得并不是很清楚。浮比斯倒也不是真想看什么埃及人，他只想能蒙混多久就蒙混多久，挨过了这段难熬的时间，他就可以找借口直接走人了。

他的目光却漫无目的地四处游弋，忽然捕捉到了一抹人影。那是个身材颀长的少年，穿着吉普赛人的衣服，浓密的黑发束在脑后，从浮比斯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俊美的侧脸。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炸开，浮比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而恰在这时，少年仿佛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

那一刹那闪过的面容仿佛神祇般完美无瑕，冷峻的线条流畅地雕刻出俊美的五官，眉gong、鼻梁、嘴唇……没有一处线条不精致，却又没有一处线条显得阴柔。那双眼眸抬起的时候，几乎像宝石一样闪着冷耀的光泽……

头脑间霎时变得一片空白。刚好表妹叫了他一声，浮比斯便顺势将后退变成了转身，几乎是仓皇地逃进了屋里。然而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惊鸿一瞥的人影，完全没能回过神来，对表妹和姨母的问话当然也没能及时做出反应。

百合花又是讶然又是生气，不禁问道：“您怎么啦？”

“是累了么？”德·功德月桂夫人体贴地问道，“你要是累了，侄儿，就回去歇息歇息吧。”

如果是往常，能听到这样一句话，浮比斯巴不得马上就挎着佩剑走人。然而现在他却迟迟才意识到姨母在说什么，还没等反应过来，女仆已经走进门内通报了：“有一个吉普赛人求见，夫人。”

“吉普赛人？”德·功德月桂夫人惊愕地坐直了身子，“一个吉普赛人求见！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列娜德小姐？你应该马上把他赶走！我的府邸不接待这种下等人。”

列娜德小姐却满脸红晕，神情窘迫地道：“可是我已经把他带进来了……您就见见他吧，夫人。”说着她便从门边侧身，还细心地将门帘打了起来。

艾斯微笑着从门外踏了进来。

从上辈子起，艾斯就从来没有吃过闭门羹。哪怕是被奥丁皇帝追杀（？）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面对他时关上自家的大门。只不过是表达了一下拜访的意愿，开门的女仆就晕晕乎乎地把他带了进来。没办法，谁让他长得那么帅呢？在面对他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会生出拒绝的想法嘛。

装饰华丽的客厅里从艾斯走进来起就变得鸦雀无声。他的目光在客厅里扫了一周，在浮比斯身上停顿了两秒，才走向了德·功德月桂夫人，姿态优雅地微微屈身：“您不会介意我亲吻您的手吧，夫人？”

德·功德月桂夫人仿佛完全忘记了这是自己刚刚还在鄙夷的下等人，喃喃道：“当然。”

艾斯执起她的右手，还没来得及弯下头颅，便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等等！”

说话的人正是浮比斯。话一出口，他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老夫人不满地道：“你有什么事吗，侄儿？”

艾斯的目光瞥向浮比斯，露出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浮比斯顿时低下了头，慌慌张张地道：“不，并没有。”

百合花却忽然道：“等一下，母亲大人，您不是最讨厌吉普赛人了吗？”

“吉普赛人？”德·功德月桂夫人目光迟疑地从艾斯脸上挪开，“他是……”

“我的确是个吉普赛人，夫人。”艾斯露出忧伤的神情，放开了她的手。反正他本来也不是真的为了什么拜访，而是为了那道目光的主人才来的。

“吉普赛人？”德·功德月桂夫人重复了一遍，打量他的目光中逐渐带上了惊讶和不可置信，“不，你是法国人……你是——”

“您刚才还说自己不会和这样的下等人来往，母亲大人。”百合花声音颤抖地提醒道。

艾斯后退一步，彬彬有礼地道：“很抱歉，夫人，我并不清楚您府上的规矩。今天冒昧地前来，只是因为我有一样东西忘在了这位先生手里。”他向着浮比斯瞥了一眼，微笑道，“您还记得我吗？”

浮比斯的目光与他相对两秒，如梦初醒地道：“对，就是这样！今天太晚了，我先告辞了。明天我再来看您……”他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地向门外走去。他没有看到的是，在他走向艾斯的那一刻，百合花的脸色就变得煞白起来。

鱼儿成功咬饵，艾斯心情愉悦地对着屋内微微鞠躬，也转身走了出去。

浮比斯现在深深地懊恼自己不该在来拜访未婚妻前喝了那么多酒。他眼前一片眩晕，心跳得比平时更快，走路的时候却仿佛踩在棉花上，满脑子都不知道想的是什么。

身后传来陌生的脚步声，浮比斯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紧接着他就被人抓住手臂，推到了墙壁上。

阴冷坚|硬的石头抵住了他的后背，却没能让他的意识稍微清醒过来。一只手抬高了他的下巴，浮比斯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双仿佛绿宝石一样的眼睛。

“名字。”他听到那个悦耳低沉的声音这样问道。

“浮比斯，浮比斯·德·夏多佩。”

艾斯满意地微笑起来，微微靠近了他：“很好……还有呢？”

刚才进去时还不确定，但是看到浮比斯满脸晕红，仿佛站都站不稳了的样子，艾斯倒是确定了他并不是那道目光的主人，艾斯感到的注视只是恰巧出现了而已。但是他满脸窘迫的样子反倒让艾斯升起了一丝兴味，对这个叫浮比斯的青年本身也产生了兴趣。

“我是……御前gong箭手的队长。家父也曾经在御前供职过，颇得王上的赏识。”浮比斯渐渐镇定下来，神色间的慌乱少了许多，“您是谁？”

“御前gong箭手……维护治安，驱赶乞丐和流浪汉的么？”艾斯颊边垂下的碎发几乎碰到了浮比斯的皮肤，呼出的气息却十分冰冷，“而我，正如你所见……是个埃及人。”

浮比斯呼吸一窒，结结巴巴地道：“埃，埃及人？您看起来就像是个贵族……”

“是吗？”艾斯一手撑着墙壁，另一只手却牢牢地抓着青年的手腕，“他们都叫我王子……”

话音未落，那道熟悉的目光便再次停在了艾斯身上。感受着从背后传来的目光，这一次艾斯却没有再着急地回头，而是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比起之前的寒意来，这次的目光似乎还多了不少愤恨啊……

“在奇迹宫廷，你随时都能找到我。”艾斯在浮比斯耳边留下了一道耳语，便拍了拍他的发ding，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