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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渊有乔 第七章 意外纠葛

作者:曹海燕 分类:青春校园 更新时间:2025-09-13 22:54:07 来源:平板电子书

冰冷。

掌心那点转瞬即逝的、不属于自己这具崩溃躯体的金属般凉意,像一个被擦亮的铭文,烙印在污血干涸的纹路上。比酒吧浑浊的液体更冷,比劣质伏特加的灼烧感更刺骨。它不真实,如同宇宙热寂后残存的绝对零度残响,悬浮在南乔一片混沌的意识表面。她死命抠着那片皮肤,指甲缝里的污垢刺入掌心破裂的细痕,混合出新的、微弱的钝痛,试图将这唯一的、不洁的标记永久保存下来。

然而下一秒!

更大的洪流席卷而来!并非来自体内——刺耳的警笛嘶鸣如同冰冷烧红的铁钎,以爆裂的姿态彻底凿穿浑浊空气!酒吧深处本已濒临沸点的混乱瞬间失控!人群惊恐的推搡声浪、桌椅被撞翻的更大轰鸣、酒保尖锐的呵斥如同受惊的兽群濒死的咆哮!巨大的混乱能量如同无形的潮汐,狠狠撞在南乔蜷缩在墙角的身体上!

后背湿冷的墙壁变得不再稳固!一只不知是谁慌乱后退的脚,带着厚重皮靴的力道,狠狠跺在她脚踝的旧伤之上!

剧痛!混合着脚踝骨裂般新的锐痛和膝头未愈的撞击钝痛,如同电流瞬间撕裂腿部神经,猛蹿上混乱的脑髓!那点残存的冰冷印记被这更原始、更野蛮的物理痛感粗暴覆盖!

“啊——!”

一声短促不成调的、被巨大声浪吞没的惨哼!南乔再也维持不住跌跪的姿势,身体猛地向侧方彻底倒伏下去!

没有撞到污秽粘腻的地面。

一个沉重、坚硬、棱角分明的物体抢先一步硌在她肋骨下方!冰冷!坚硬!带着一种无机质的厚重!是倒伏在污水中不知哪个卡座断裂的金属构件!肋骨处的钝痛瞬间炸开,混合着刚才强行被男人寸劲甩脱时后背撞击的旧痛,肺部的空气被狠狠挤压出去!窒息的恐慌淹没了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眼前彻底陷入一片纯粹混乱旋转的黑白雪花噪点!尖锐的警笛声、混乱的人声、骨骼的剧痛……所有信号搅拌在一起,变成尖锐到无法承载的白噪音,彻底摧毁了她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堤坝!

意识沉入一片黏稠无声的黑暗泥沼,仅剩下生理性的本能抽搐。

她最后的感知,是身体被两股汹涌的、推搡的人潮巨力反复地、像对待一具没有生命的障碍物一样,随意地撞击、拖拽。肋骨下的冰冷金属棱角在每一次撞击摩擦中带来新的锐痛,像一柄迟钝的冰凿在骨骼上缓慢地切割。身体在污秽的泥水中被蹭动、翻滚,湿透冰冷的衣物紧贴着滚烫的皮肤。某种粘稠带着腥膻气味的液体(啤酒?呕吐物?混合着劣质香水?)顺着她的后颈流进衣领,带来滑腻的、令人作呕的触感。头顶的旋转射灯,在模糊的、即将关闭的视网膜感知里,扭曲拉长成不断断裂的光斑碎片……

当混沌的感知重新捕捉到信息流时,第一个涌入的,是冰冷。

成千上万根细密的冰针,持续不断地击打着她的裸露皮肤,刺入骨髓!意识如同深水打捞上来的生锈铁锚,沉重得无法移动分毫。眼皮仿佛被冻住,粘连在一起,用了莫大的力气,才勉强睁开一道缝隙。

视觉被雨水彻底模糊成扭曲的流彩。巨大的、被雨水染成深灰的苍穹是唯一背景。没有酒吧浑浊混乱的彩色光影,没有压迫的屋顶,只有无边无际的、倾泻而下的冰冷。城市远处霓虹的巨大光斑在流淌的雨帘中扭曲、变形,如同溶解的油渍。雨水顺着黏在额前的湿发疯狂灌入眼睛,刺得眼球剧痛。耳朵里充斥着暴雨冲击柏油路、建筑物、排水管道发出的连绵、空洞而巨大的白噪音。警笛声不知何时已经远去。

风。凛冽。带着初冬特有的、能刮掉人一层皮的冰冷质感。直直灌进她湿透、单薄的衣衫,带走身体最后一丝残余的热量。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哆嗦起来,牙齿格格打颤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雨声。每一次剧烈的颤抖都牵扯着肋骨下方、脚踝和膝盖深处撕裂般的疼痛,那断裂金属棱角硌伤的钝痛尤甚。

脚下是坚硬冰冷的台阶边缘。她发现自己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瘫坐在酒吧地下入口外侧的、狭窄雨檐之下不到二十厘米的干燥区域内。身体小半个脊背和肩膀还暴露在外,承受着暴雨无情的冲刷。鞋尖浸在流向排水口的黑色湍流里,冰水透过单薄的布料渗入脚趾。刚才在里面是如何被混乱人流冲卷、最终如同垃圾般“排泄”到这个巷口雨檐之下的,记忆已然被酒精和剧痛撕裂成无法拼凑的碎片。

身后是那扇沉重的、隔绝了地下混乱喧嚣的酒吧后门。门内隐隐传来更加歇斯底里的喧闹声——警笛显然带来了某种清扫效果,更大更混乱的骚动在里面酝酿。冰冷的金属门板隔着薄薄的湿透衣料传递着死寂般的凉意。

她试图动一下蜷曲冻僵的手指,只有不受控的神经性颤抖。身体像个彻底失效的破旧锅炉,无法提供任何热量,反而在雨水浇灌下不断流失温度。意识在寒冷和痛楚的夹缝中艰难悬浮,像一层随时会被风刮走的薄冰。

就在这濒临冻毙的临界点。

就在她眼皮沉重地即将再次阖上、任由自己滑向更深的冰冷虚无深渊的那一刻——

一道稳定而深暗的影子,毫无预兆地切断了视线前方那片垂直倾泻的雨瀑!

如同黑暗宇宙背景中毫无征兆裂开的时空奇点!骤然降临在她模糊视线聚焦的正前方!近在咫尺!

心脏仿佛被冰冷的鹰爪狠狠攥紧!瞬间窒息!南乔骤然圆睁双眼!眼球被雨水和惊骇刺得生疼!

是他!

雨水模糊了太多细节,但那件素色衬衫在深灰雨幕中浸染出的冷调深蓝轮廓!那颀长如险峰骤然拔起般的、在狂暴雨水中纹丝不动的挺直身姿!那在头顶狭窄雨檐分割线下,只有宽阔肩膀和略低头颅的剪影轮廓!像一块从亘古冰川深处剥离出来的、拒绝被任何外力塑造的完整岩片!精准地挡住了她视线前方那片灌满风雨的苍茫!

巷口的风被他的身形切割,形成更强的乱流漩涡!

雨水疯狂冲刷着他。额发被完全打湿,一缕缕紧贴在前额和冷峻的颧骨、下颌轮廓上,水流顺着那如同地质断层般棱角分明的线条急速蜿蜒淌下。淡灰蓝的棉质衬衫紧紧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底下肌肉紧实、如同钢丝绳绞合般没有一丝累赘的线条轮廓,雨水在其上撞击形成无数细小的水花,迅速汇成一道道更粗的溪流向下倾泻。单薄的衣物在寒雨中本应让人瑟瑟发抖,可他却如同一座深扎在花岗岩基座上的灯塔,每一寸线条都紧绷着一种无法被理解的刚性支撑,一种纯粹的、物理层面的绝对稳定。

他的视线,如同寒武纪冰川内核取出的冰层,穿过不断滚落的水帘,冰冷、坚硬、不含任何情绪波动地落在地上蜷缩如破布的人形物体脸上。目光穿透了南乔脸上凝固的泪痕、血污与泥水混合的肮脏硬壳,似乎只读取一组亟待处理的低熵值待清理残渣的数据流。

他的存在如同锚,狠狠砸进南乔濒临解体的意识海,将那沉沦的冰面撞出尖锐的裂痕!一种混杂着巨大惊骇、绝望、荒谬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承认的、被绝对存在强行拉回现实桎梏的剧烈屈辱感,如同岩浆冲破冻土,猛烈翻涌而上!彻底压倒了酒精造成的迷幻!

南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的声音!全身因为极致的惊悸和寒冷抖得更加厉害!那只残存着冰冷印记的手掌猛地向身体内侧蜷缩!指甲死死抠住旁边冰冷粗糙的水泥墙面!碎石粉末和冰冷刺感嵌入甲缝!剧烈的疼痛成为她对抗这无声压制的唯一武器!

为什么?!为什么他又回来了?!是来看她被冲刷得更彻底吗?!是来确认这堆垃圾被彻底清走吗?!

她几乎是凭着濒死的生物本能,张开了被雨水冻得发紫的嘴唇,喉咙深处的沙砾被狂涌的情绪强行碾碎!一个字一个字,饱含着混合了血腥气的愤怒、不解和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看……够……了……”声音微弱嘶哑,被雨声轻易覆盖,却像是在燃烧最后的魂魄,“……我……烂透了……你……滚……”

话语出口的刹那,她积攒起全身最后残余的、一点点力量!用肘部支撑着冰冷湿滑的地面!身体在肋骨剧痛中扭曲着!试图将自己向着远离这个男人、更深地投入身后那条堆满腐臭垃圾桶和雨水湍流的漆黑窄巷里挪动!每一点微小的挪动都伴随着身体内部细微的骨裂感和肌肉撕裂的悲鸣!

如同自绝于孤岛的困兽,寻求最后的湮没!

就在她身体偏移的刹那!

男人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抬了起来!

动作迅猛!如同一道没有预热便抵达临界释放点的闪电!快得超越了视觉残留!那只苍白、指骨嶙峋、同样浸满冰冷雨水的右手,带着劈开雨幕的无形尖啸,并非伸向她的身体!而是精准地抓向了她身侧——那个跟随着她身体翻滚出来、早已面目全非、半浸在黑色污水中但提手还露在外面的皮质通勤包!

唰!

沾满泥水的提手被那只湿冷的手掌瞬间扣紧!一股不容抗拒、如同液压机械臂启动的巨大力量猛地向前一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包被从南乔试图挪移的身体方向和冰冷的雨檐角落之间强行拽离!肮脏的皮质表面划过潮湿水泥地,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蛮横掠夺!

如同瞬间夺走了溺水者手中唯一的浮木!也抽掉了南乔借以移动支撑的平衡点!她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瞬间失去支撑!被那股甩脱提包的力量惯性带动着,猛地朝冰冷污水的方向更彻底地扑跌过去!

“呃——!”一声短促的惊呼和痛哼同时挤出喉咙!肺叶再次被挤压!窒息感比上一次更甚!眼中映出的,是巷口深处那只巨大、翻滚着泡沫和垃圾碎屑的湍流下水口黑洞!

恐惧和彻底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然而!那只刚刚完成了冰冷劫掠动作的手!就在南乔身体彻底扑向深渊污水的前一个毫秒!竟再次精确地、如同预设轨迹般探出!这一次!直指目标——

并非她身体的任何部分!

而是精准地、毫不犹豫地捏住了她方才死死抠住冰冷水泥墙面的、那只污迹斑斑、指甲碎裂的左手手腕!

不!

是手腕上方桡骨侧一个冰冷的、精准的定位点!

那里!

一只冰冷、布满雨水、指节硬得像合金钳口的手指,如同冰冷的手术探针!精准无误地重重压了下去!

呲——!

一股极其诡异、如同电流瞬间刺透脊椎神经丛的剧痛混合着酸麻到近乎瘫痪的感觉!沿着小臂的尺骨、桡骨神经束一路猛烈向上窜起!直冲脑髓!比任何钝器打击都要直接!比任何撕裂伤都要精准地摧毁了所有神经系统的临时指挥权!手臂肌肉如同被瞬间注射了大剂量肌松剂!那只手死死抠抓水泥墙面的力量瞬间被彻底瓦解!

南乔的喉咙里爆发出一种被完全扼住的、如同待宰母兽的短促闷哼!不是惨叫,是彻底被剥夺反抗权利的窒息信号!那只顽强支撑的手臂瞬间如面条般软了下去!

就在手臂被强制性废掉的同一时间!另一只冰冷的手从上方落下!不是抓握!而是如同工业流水线机器人处理不规则零件时的末端执行器动作——那只湿冷手掌瞬间覆盖了南乔左侧肩胛骨后侧靠近颈部的区域!手指如同四根冰冷的钢柱!瞬间发力!死死扣入肌肉!指尖的力量透过湿透的单薄衣料精准锁定深层肌群的附着点!配合着另一只手臂的精准按压瘫痪!一个如同外科医师处理脊椎损伤患者的简单承托动作!施加的力量恰好是她身体重量与此刻姿态造成的向下势能!以一种绝对控制、绝对无法挣脱的姿态!如同提一件散落垃圾袋!强行将她即将扑进污水的上半身提起!摆正!重新摁回雨檐下冰冷干燥的角落里!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流畅!迅捷!精确到毫厘!充满纯粹的生物力学效率!如同一次成功的紧急医疗处置或暴力拘捕现场固定动作!没有丝毫怜悯或厌恶的情绪波动!纯粹基于物理法则的计算和执行!甚至为了抵消南乔瞬间瘫软身体向侧倾倒的趋势,那只扣住她肩胛骨的手在她重新靠回墙角的一瞬间,甚至还施加了一股极其短促、但方向精确的向内稳定力距!

南乔像一个彻底失去动力的玩偶,被强行塞回冰冷的墙角。身体的剧烈颤抖被强行中止,并非因为温暖或安全感,而是整个肩臂部的神经传导系统似乎都被那个精准的“点穴”麻痹了,一种怪异的、被束缚的空洞麻木感笼罩了被触碰的区域。冰冷的雨水依旧冲刷着他的小腿。极致的屈辱和一种被彻底物化的冰冷感淹没了最后一点燃烧的火种。身体如同被冻结在寒冰中的标本,只有胸腔里那颗饱受摧残的心脏在寂静的冰层下无声地泵动着粘稠的、冰冷的血。

男人维持着那个微微俯身、右手扣在她肩胛附近、左手方才点压过的姿势仅仅一秒不到。雨水顺着他额发流下,滴落在南乔无法动弹的左臂湿漉衣袖上。他目光冰封依旧,穿透雨雾,似乎快速扫视过巷口外街道的方向。那里,一辆警车的红蓝警灯光芒短暂划过巷口深处,随即被更大的雨幕吞噬。

短暂的审视后,他扣住南乔肩背的手掌极其干脆地松开。那只制造了极致麻痹与痛楚的手也抬了起来,重新垂回身侧。掌心指缝里似乎还沾着一点从她污浊袖口蹭上的暗色污渍。他目光垂落,如同处理一件已完成初步稳定工作、只需进行最终转移的待处理品。

终于,他的唇在雨帘中微微开合,吐出的话语第一次清晰如同钢印,带着冻结的水汽:

“这里不能待。”声音不高,却有着奇异的穿透雨幕的冷硬质感。

他不再看她,高大的身躯挡在雨瀑前,那件深色湿透的衬衫紧贴在背上,坚硬的肩胛骨轮廓如同暗沉的翼骨。雨水顺着他湿透的黑色长裤裤管流淌到地面,在干燥雨檐边缘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圈更深的水渍。他微微侧身,左臂平伸向后(动作避开了南乔身体的触碰范围),做了一个极其简洁的手势——指骨清晰,指向身后街道雨幕深处一个模糊的、被车辆远光灯短暂照亮一瞬的轮廓方向。

一个指令。

一个不容分说的、物理层面的方向指示。

做完这个动作,他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任何等待回应或查看南乔是否理解的意图,如同完成了信息传递程序的最后节点。颀长挺拔的身影毫不停留,立刻转身,迈步。湿透的鞋底踩在流淌黑水的路面上,发出轻微而沉闷的“啪嗒”声。他径直走进了前方的雨幕深处!步伐沉稳、坚定、毫无迟疑!雨水疯狂冲刷着他挺直的脊背轮廓,那深蓝素色的背影如同一柄绝情的利剑,切开厚重混沌的灰色雨帘,很快便被前方更浓重的黑暗和雨丝彻底吞没!连一丝犹豫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只剩下冰冷的指令像嵌入骨髓的冰锥,和巷口深处奔流的黑暗雨水!

南乔僵在冰冷的角落,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麻木的眼睑上。肩上他扣入肌肉的冰冷指痕还在缓慢灼痛,左臂的麻痹混合着肋骨的钝痛在寂静中发出无声的尖叫。巷口灌进的寒风如同无数冰刀刮过她湿透的身体。整个世界只剩下绝望的雨声和无尽的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只是几秒。

意识在一片麻木中被胃部剧烈的痉挛撕裂!喉咙深处涌上的不再是酸水,而是一股混合着血腥气的灼热液体!她猛地向前俯身!身体弓成一道绝望的弧线!一大口带着暗红色的呕吐物强行从喉咙里喷射而出!混杂着残留的酒精、胆汁和血丝!滚烫的秽物溅落在冰冷的积水和水泥地上,迅速被雨水冲刷、稀释成一片污浊的印记。胃部痉挛如同被无形的手反复揉捏捶打!每一次抽搐都撕扯着肋下的暗伤!眼前只剩下旋转的灰暗和金星!

呕吐耗尽了她身体里最后一点支撑的热量。身体无法控制地筛糠般颤抖,冰冷深入骨髓。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巷外街道上的警笛声似乎更远了,只剩下一片空洞而绝望的雨噪音。她如同被遗弃在末日荒原的一堆无意识垃圾,缓慢地滑向彻底的冰冷昏迷的边缘。

引擎的低吼由远及近。

碾压雨水的声音从雨幕的另一侧传来。那声音在冰冷的巷口形成独特的回响,短暂压过了风雨的嘶鸣。一道极其明亮的白色光柱,如同撕破黑幕的审判利刃,猛地刺入狭窄的巷口!将角落蜷缩的南乔、她面前那滩正在被雨水冲刷的污秽、冰冷的墙壁、甚至每一个飞舞的雨点都照得惨白!纤毫毕现!

光柱锁定!

强烈的光线刺激得南乔仅存一线清明的视觉彻底陷入失明的白光!她下意识地用那只还能动弹的手遮挡眼睛,身体蜷缩得更紧,如同暴露在强光下的腐生霉菌。

刹车声尖锐短促!轮胎摩擦湿滑路面的噪音!沉重的车门被拉开的声音!脚步踩踏积水“啪嗒、啪嗒”的声音!急促!沉重!目标明确!

南乔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不是寒冷,是对于即将降临的、未知惩戒的极端恐惧。要被抓走了吗?作为暴力和混乱的源头?作为需要被清理的垃圾?她甚至放弃了抵抗的念头,只等待着冰冷的手铐或者粗暴的拉扯。

出乎意料。

闯入强光中走向她的身影是孤身一人。身高和肩背的轮廓似乎……隐约带着辨识度?

没有粗暴的拉扯,没有严厉的呵斥。

一只手探了过来。手掌宽大,骨骼轮廓在强光下极为清晰,没有茧子,却带着一种经过精密训练的力度控制感。精准地绕过她因痛苦而蜷缩的身体重心位置,手臂插入她腋下和腰背无伤处(避开了左臂的麻痹区和肋骨的痛点),配合着另一只手从膝盖下方腘窝处穿入发力点(同样避开了脚踝的伤处),形成一个极标准的、用于转移高位脊椎损伤患者的支撑性环抱姿势。力道恰到好处地施加,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晃动和挤压带来的二次伤害。他的身体隔绝了强光,一片冰冷的阴影笼罩下来,没有言语,只有布料被雨水浸透后沉重冰冷的触感和一种……淡淡的、极其冷冽又奇异的气息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

无法思考。大脑拒绝任何信息处理。剧烈的呕吐和疼痛引发的应激反应仍在震荡。南乔最后的身体本能感知,是被一种稳定而不容抗拒的力量托着、移动着。腿脚麻木无法着地,冰冷湿透的身体悬空了一瞬,然后陷入了一片干燥、封闭、散发着淡淡皮革味道和某种……清冽木质余韵的空间里?引擎的低吼再次传来,如同在极其遥远的地方响起。她被彻底包裹进一种隔绝了风雨的、带着轻微低频噪音、混合着温暖干燥暖风的、沉滞又安全的虚无黑暗里。身体下的支撑物柔软而富有支撑力。外面冰冷的雨水和警笛嘶鸣被一层厚厚的、经过严格声学处理的空间壁垒完全隔绝了。只有车轮碾压过街道积水,那低沉而规律的震动感透过底盘、座椅、再传递到她僵硬冰冷的身体深处,带来一种怪异、催眠般的稳定感。

某种极其幽微而独特的固体香氛分子缓慢渗透进混乱感官的缝隙。并非甜腻果香,亦非工业香水造作的合成气息。它带着极其凛冽的冰感前调,如同冻结的高海拔冰川风刮过千叶冷杉被露水打湿后爆裂的针叶表皮所释放的萜烯。前调冷锐地劈开嗅觉皮层残留的呕吐物酸臭与血腥浊气,迅速沉降为中调那一点幽深的、带着一丝泥土苦涩的崖柏树脂特有的温厚木质底蕴。最后,竟在嗅觉系统适应这冰木结构后,浮现出一丝极其纯净、几乎无法察觉、如同古寺深处残留千年的线香燃烧后最精微的香根草烟霭余韵——一种混合着禁欲宗教感和精密实验室氛围的、绝对洁净的檀香回甘。它没有暖意,更像是一种绝对秩序对混乱的消毒标记,无形地覆盖、包裹、强行清理着她身体内外的污浊与破败。

每一次车轮碾压过水坑带来的低沉震动,都仿佛在用一种物理的频率按摩着被麻痹的左臂神经末梢。冰冷的身体核心区域,似乎在这种规律的共振和暖风持续的吹拂下,极其缓慢地渗出一点微弱的热度。南乔僵硬的身体在檀香带来的绝对洁净感和引擎的共振波中,如同被冻住的机器零件在恒温环境中缓慢卸去应力。极度的疲惫和疼痛混合着酒精在体内最后的残留,仿佛都在这持续规律的震动和冰冷檀香的包围中,被强行推入了某种更深沉的缓冲区。紧绷了不知多久(是几个小时?还是几天?)的神经末梢,在这绝对封闭、绝对稳定(无论这稳定来自何种力量)、绝对洁净的空间里,终于被那催眠般的低频震动和冰冷檀香强行缴械,卸下了最后一丝残存的抵抗意志。

意识不受控制地下沉。缓慢而无可挽回。沉入一片没有梦魇、没有背叛、没有屈辱、没有痛苦,甚至连寒冷都消失了的、纯粹的、无边无际的温暖黑暗海底……

……

某种细微却持续的声音钻入意识。

不是闹钟的尖锐,而是……极细微、极其规律纸张翻动的声响。

啪。

沙。

啪。

沙。

节奏稳定得如同一种计时器。每一次间隔几乎毫秒不差。

沉重的眼皮似乎被无形的重力牵引着。大脑还浸在无梦的深层休憩池底,一种久违的、彻底掏空般的安详感和巨大的满足感包裹着意识。身体深处积累的疲惫仿佛连骨髓里的缝隙都被填满,沉甸甸地不愿意醒来。但另一种感官却在寂静中缓慢地苏醒——嗅觉。鼻腔里不再充斥着冷杉冰风与崖柏的苦涩,甚至没有酒店常见的廉价甜腻香氛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洁净、干燥到几乎带走鼻腔黏膜水分的空气质感。背景深处,那股极其特殊的檀香结构已然退居至极其幽微的余韵层,不再具有醒神的压迫感,更像某种空间本身自带的无菌标记层。

但除此之外,空气里还有另一股更明显的味道。极其淡,却极其尖锐——挥发性有机物。是某种医院级别、高度浓缩的强效消毒剂的清冽微苦气味。它霸道地刺穿着鼻腔黏膜更表层的细胞壁。非常干净,却又带着一种拒绝亲密接触的化学警戒距离。

细微的纸张翻动声持续。

啪。

沙。

南乔的眼皮极其沉重地颤动了一下。极其模糊的光晕透过紧闭的眼睑在视网膜上留下昏暗暖黄色的印记。她尝试集中精力。那消毒水的气味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全身的骨骼肌肉深处都透着一种被彻底修复后的沉重酸软感。肋骨下那金属棱角撞击的闷痛、脚踝被踩踏的尖锐感、膝盖的钝伤……都奇迹般地陷入了沉睡,只留下大片大片松软麻木的空白区域。只有大脑神经的反馈区,还回荡着一种被高浓度酒精深度浸泡后缓慢蒸腾、仅剩些微酥麻的残响。意识像一个迟滞的生锈齿轮,极其缓慢地开始转动。

这里……不是冰冷的雨巷……不是酒吧的后门……也不是那个散发着劣质香水的出租车后座……

视野终于撕裂出一条缝隙。白。纯粹的白。并非星途办公室冷酷的不锈钢反光白,也不是医院消毒室里刺目的无影灯白。是一种柔和、均匀、没有丝毫锐利的、如同极北永冻冰盖内部反射光线的冷感白。光线从一侧照进来,没有刺眼的光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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