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的青鸟 一百零五、千万不要学我

&怎么来了？”

父亲没有起身，只是抬了一下头，接着便又埋头做他的芦花扫帚。但林一帆还是捕捉到了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意外和欣慰。

&过得好吗？”林一帆犹犹豫豫地问。

&认为呢？”父亲一笑，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计。

&不起，都是因为我。”林一帆突然有些哽咽。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父亲站起来，拍拍林一帆的肩膀转身道：“进来吧！”

这是林一帆出身时的老屋，剥落的墙灰能证明它的年代，母亲的照片还是挂在那个熟悉的地方，但是镜面却被擦得很干净，林一帆内心一动，暗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有好几个月没来了，给你妈上柱香吧！”父亲抽出三枝香，摸出打火机，却不知怎么的，手有些颤抖，怎么也点不着。

&来吧！”林一帆低声道，小心地接过香，点着后恭恭敬敬地给母亲鞠了三个躬。

父亲没再多说话，只是默默地在墙根下的一张竹椅上坐了下去。

&还一直住这里吗？”林一帆沉默了半晌，问道。

&有，偶尔还是要去城里的，有一些场合我是必须要去的，这是协议的一部分。”父亲笑道，笑容里有些轻松，更有些无奈，“我倒是希望在这乡下长住下去呢！”

&议？阿姨她……”林一帆有些听不太明白。

&的，五六年前我就和你阿姨有口头协议，平时我乐意上哪就上哪。乐意干嘛就干嘛。但是如果她有什么活动或者人情来往需要两个人一起出面的话。我有义务陪她一起参加。”父亲很平静地解释道。

&不起，都是因为我。”林一帆又一次重复这句话，好像除了这样一句，他已经没有更多的话可以跟父亲讲了。是的，他曾经恨面前这个已是满头银发的父亲，尽管后来林一帆的内心深处已渐渐原谅了他，可是他却再也说不出那些亲近的话。

&说过，我们爷俩再不要相互说对不起。父子之间哪有多少仇恨不可以化解呢！”父亲摇摇头，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可是看得出来，今天儿子的到来还是让老人增添了些生气。

林一帆嘴角轻轻上扬，一笑。是啊，这一切的一切能怪得谁呢？要怪哪也只能是怪造化弄人，只怪母亲福分太浅，走得太早了；要怪也只能怪祖宗荫福不够，让子孙过得太过寒碜了，而这世界上原本就不该生就穷人的。

&要老是沉溺在过去了。”父亲安慰道。“对了，你今天来得很突然。也没打个电话，有事么？”

&林一帆迟疑着，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来得正确，不知道是不是该把吉利的事情完完全全地讲出来。如果是以前，他是断不会再回来的，可是，他已经原谅父亲了，不是么？

&呑吐吐的，怎么，缺钱花了吗？”父亲一脸慈详地站起来道，“你等等&再给你拿些去，上个月卖芦花扫帚的钱正好收回来了。”

&用了！”林一帆赶紧按住父亲。

林一帆突然想哭，真的。上高中时一次次回来拿钱的情景他是永志不忘的，那时的父亲也是几乎同样一句话，你等等，刚卖了花生，我去给你拿。

&啊是啊，瞧我这记性，你都已要工作了，我却忘了，我还以为你是来拿学费的呢！”父亲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有些骄傲。

&来是想告诉你，我谈女朋友了！”林一帆站在父亲的面前，认认真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道。

&朋友？真的？”父亲有些反应迟钝，也有些意外，更有些惊喜。

林一帆点点头道：“我想领过来给你看看。”

&么，那真是太好了，只是，只是……”父亲扫了一眼老屋，犹豫着。

&关系，她不在乎这些的。”林一帆明白父亲的意思。

&父亲沉吟了一声，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问道：“女孩子是临江人吗？做什么的啊？”

&是宁波人，不过从小在日本长大，刚回来，在临江开了一家园艺工程公司。”林一帆。

&她年纪比你大？”儿子介绍吉利时兴奋的神情父亲看在眼里，但是他却有疑问。

&呵，你怎么会这么想，她比我小三岁呢！”林一帆有些奇怪父亲的反应。

&来她也是个有钱人呢！”父亲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担心地对儿子道，“你可千万不要学我啊！”

&会的，吉利她不是这样的人。”林一帆信心满满地道。

&她叫吉利，那样是最好。”父亲有些欣慰，沉静了一会儿，父亲一个人喃喃道，“当初她也不是这样子的啊！”

&说什么！”林一帆不是听得很清楚，追问道。

&什么，我是说你阿姨。”父亲淡淡地笑笑道，“当初认识她的时候，也是没想到她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么，你后悔了吗？”林一帆道。

&后悔也后悔，要说不后悔也不后悔。”父亲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林一帆道。

&不明白，能给我说说吗？”林一帆其实很想了解父亲多一些。

&说后悔，就是我和你阿姨结婚时没有充分老虑你的感受，这一点我确实很是后悔。”父亲用力地握住林一帆的左手道。

&事了，都过去了。”林一帆没有抽回手，只是用右手轻轻地盖上父亲粗糙的手背。

父亲眼睛里泛着泪光，接着道：“要说不后悔，那就是对你阿姨，尽管她后来有些势利，有些看不起穷人，和你也郁集了太多的心结，但年轻时我们毕竟相爱过，那一段时光毕竟还是美好的，所以我也用不着后悔。”

林一帆点点头，他是第一次如此深地接触到父亲的心灵深处，原来父亲也是个性情中人，只怪自己当时太小，抵触心太强烈了，父亲所谓的那一段美好里被他掺和了太多的沙子。

&以，我觉得……”父亲欲言又止。

&以什么，你说吧！”林一帆隐隐能猜到父亲想说些什么。

&管怎么说，她终归是你的阿姨，所以……”父亲看着林一帆的脸色，始终不敢说出来。

&以你要让我把吉利领到她家去吗？”林一帆沉下脸，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