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诗歌 第三百一十二章 黑色地带

宛若平缓的河水，粘稠的黑暗在街道上缓缓流淌，在一些低洼的地段已经积聚了厚重如湖泊的暗色。

走在这样的道路上一定要万分小心，因为这里已经不是柯特与莉琪熟悉的卡特里斯。被黑暗染上污秽颜色的道路两端似乎传来类似野兽呼吸般的气息，但这一丝生气很快就被压抑的深邃黑暗压制。

曾经布满街道幻影的地面遍布异样的隆起，高低错落的黑暗之块将平整的道路强行拼接成了奇形怪状的构造。在被强行挖掘出的沟壑中，宛若熔岩流的黑色物质正泛着泡泡，向着更深处流去。

俨然是一副世界尽头的模样，就连即将消散的灵魂都会对这里压抑的环境望而却步。莉琪走在柯特的身边，包裹住她身体的黑暗在之前的行动中已经褪去，虚幻的身体上散发着幽幽的磷光。

为了进入这里，莉琪消耗了大量的魔力，以至于她的左手甚至难以维持完整的形态，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现在这副模样可真像是一个鬼魂了，就算行走在犹如冥界的此处也不会让人感觉异样。

对于由存粹魔力组成身体的灵体而言，魔力的消耗会影响到他们身体的完整性――但这并非不可修复的。就算损失了一条手臂，也不过是暂时失去了机能而已，只要能够取回足够的力量便能进行修补。

莉琪的计划原本是进入“茧”中之后，立刻吸收周围的魔力，让它们弥补自己因为施展法术损耗掉的部分。但等到她准备按照计划进行的时候，突然发现此处并没有多少的魔力让她吸收。

正如之前观察的一样，月光中蕴含的魔力无法穿透“茧”的外壳，在渗入深处之前就已经被它吸收了。而原本应该残留在幻象中的魔力，也已经被黑色的粘液包裹，始终拒绝与他们进行接触。

粘稠的黑暗在莉琪点亮的光芒照耀下并没有退去，反而变得更加深邃了。在它们如同焦油般黑得发亮的表面上，反射着灯火摇曳的光辉。连带行走在黑暗中的两个灵体也被扭曲得不似人形。

失算了......

莉琪虽然没有将紧张的神情表现出来，但她身上的微光似乎也随着偶然的情绪波动而黯淡了不少。魔力欠缺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得到弥补的，就算身体会恢复原状，但魔力也不会立刻反应到灵体中。

被黑色占据的空间里并非没有魔力。但它们却仿佛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无法用莉琪知道的办法进行控制。在身体恢复之前只能尽可能减少魔力消耗了――这么想着，莉琪故作镇静的走向前方。

气氛相当压抑，出现在两人眼前的一幕幕仿佛是在昭示着终焉的样貌。茧中的世界只有无法挽救的衰败，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剩下的黑暗也只是无可挽救的走向破灭这一结局。

纷散的残留思念被封闭在冰冷的黑泥中，只有在两人经过的时候，才会以为莉琪身上的微光发出些许波动。柯特借着那一丝微光观察它们，在光滑如镜面的外表上投影出了堆叠在一起的幻影，俨然碎掉的镜子。

那是柯特与莉琪的身影，只是他们两人的面貌在那些不规则的黑泥表面都扭曲了，只能依稀分辨出一个轮廓。

年幼的莉琪行走在堆满书籍的高塔中，手中捏着一把滴落鲜血的匕首；脸上还带着少年稚气的柯特手中握着一杆长枪，专心致志的将它刺向身前的稻草人；许多人面对面坐着，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彼此......浮现在黑泥中的幻影稍纵即逝。一晃眼就已经变化为另外的场景继续上演。

这些扭曲的景象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只是扫到一眼就难以从其上转移开视线。有些是发生过的事情，有些则是毫无意义的虚伪幻象――无论如何，他们两人都是这场幻象戏剧中的主角。

任凭不太明晰的投像周而复始，在这些扭曲的影像里不断上演着，就像这深邃的黑暗已经将两人的过去摸得一清二楚。它们几乎将两人相关的所有东西全都表现了出来，唯独没有关于未来的影子。

很快，黑暗中的影像开始发生改变，不再局限于柯特与莉琪两人，转而表现出一些衰朽的建筑物与残缺不全的尸块。无数分辨不出样貌的事物堆叠在一起。在被无常之风包裹的黑暗中缓缓中风化。

倾圻的房屋依稀能够辨认出昔日风貌，废墟中倒卧的残骸似长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柯特轻轻叹息一声，因为出现在眼前影像中的末日景象正以卡特里斯为模板......或者说，是已经毁灭的卡特里斯。

这副光景似曾相似。让柯特不禁想起了他们通过塞因.德谟克拉制造的黑色“太阳”抵达的异邦。几乎可以宣告灭亡的世界，没有任何生物，就连死物都快要风化殆尽，曾经繁华的文明被遗忘在死寂中。

“哼――真是无聊的东西。”

柯特轻蔑的一笑，随后便走上前去，不再理会黑暗中变化的幻影。这些东西不过是自身心像的反映罢了。那些被塞因.德谟克拉用黑泥控制心智的人，可能在那之前就被这些虚像迷惑了。

但是柯特与莉琪的情况有些特殊，他们两人之间的记忆有一部分已经因为自身行为而混淆了。通过灵魂联结达到部分共享的思维与记忆纠缠在一起，有时候他们甚至会擦点分不清楚太过久远的记忆。

这个世界原本拥有的残留思念便是反应人们对于“过往”的认知，存在于无数人记忆中的拼图在此强行嵌合，拼凑出并不完整的世界。它们是曾经的真实，就算“现实”中已经发生了改变，它们也只会留下原本的残骸。

可是无论往事描绘着什么东西，都是无法改变的――就算悲伤、愤恨、痛苦、还是因此哭泣或者大声吼叫，这都是无法挽回的过去。他们两人的过往只能埋葬于黑暗之中，而未来却只有一片未能看见的混沌。

预测、预言、预见......无论用何种语言进行修饰，都是对于未来的可能性进行推测而已。人们总是喜欢猜测自身的未来――不知为何，他们似乎更加喜欢猜测自己族群的未来......而且是毁灭的未来。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过程如何，最后会怎么样？这个问题曾经困扰过大多数拥有智慧的物种。而对于所谓结局......或者说，灭亡的“猜想”更是从未消失过，从古到今，做出所谓“末日预言”之人不计其数。

并非只有那些自称先知的预言家会这样做，就连广为人们信仰的宗教代他们的神也传达过数次“世界末日”的预言。就算这些传言不止一次被事实推翻，但用不了多久，又会有新的传言再度出现。

他们许下了呼唤灭亡的愿望，就仿佛有人在渴望着破灭一般――只可惜这个世界平稳的运转到了现在。世界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脆弱，相反，就算活物全部灭亡，世界本身依然会以另一种形态延续。

无视那些扰人视线的幻影拔足向前，两人模糊的身影沿着原本是屋檐的小道缓缓前进，但前路很快就被高耸的漆黑阻断。想要前往“茧”的中心，只能沿着街道最外层的边境绕远路走进去。

灵体原有的轻快感在黑泥的领域内消隐无踪，行走在道路上比长途跋涉还要疲劳。黑暗不仅仅在吸收靠近它们的魔力，还不动声色的窃取表侧世界活物的生命力，将它们通通积蓄在茧状物的中央。

“有人来了――看来应该是城内的法术士们。”莉琪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看向另一侧连接未被侵蚀区域的高墙，“果然如此，这些家伙如果被刺激到的话，行动起来远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上不少呢。”

闪耀的红色光辉由东方射来，在空中划过了一条弧线后降落到街道中央的幻影边缘。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法术士，他的魔力就像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充满了攻击性。

他只是第一个赶来的人，而在他靠近了黑色的“茧”之后，远处又传来了数道不同颜色的微光。那是紧随在他身后的其他人，隶属于城内不同学派与阵营的法术士们一个个降落到黑暗的边界，如临大敌的看着伫立在黑暗中的事物。

进入属于灵体的世界后，他们在远处就看到了这个巨大的怪物，可只有走到面前才能体会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每个来到这里的法术士都是精英，但他们过去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诡异的法术。

“柯特，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莉琪轻轻笑了笑，饶有兴趣的看着站立在外侧的法术士们：“这些法术士都很有能力，而且还是研究不同学派的精英――我对他们如何看待塞因.德谟克拉制造出来的这个怪物很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