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诗歌 第三百零七章 脱体

失去了物质世界中身躯的束缚，以灵体的视角观察周围的事物，所有存在都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不仅仅是事物仿佛虚幻一般朦胧，就连身体的形象也变得不这么真切了。柯特看了看自己的手，变得黯淡的色彩带上了些许透明的感觉，让他觉得好像能够透过自己的手掌看到后面的事物。

他警惕的看向周围，这里还是卡尔罗塔诊所中的那间小工作室，四周依然摆放着刚才工作时使用的东西。只是原本站在他身边的赫米亚和卡尔罗塔都不知所踪，只能勉强感受到他们的气息。

理所当然，现在的他已经是灵体一类的存在，因此视界也被固定在了这个世界中。如果没有用一些特殊的方法，灵体与活物似乎很难看见彼此的存在――但这不意味他们无法干涉到对方的世界。

景象是如此的熟悉，柯特依然能感受到自己朋友的气息，这个清晰的环境或许就是建立在所有诊疗所来客的意识之上。而最明显的便是卡尔罗塔，站在柯特身边的这个古力纽斯向周围投射出强烈的意志力。

柯特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那或许是这个世界中唯一的“活物”了，简直像是自己分裂成了两人。几条黯淡的银色脉络从倒在地上的身躯延伸到柯特身上，最后在即将贴到躯体的距离上消隐无踪了。

柯特凑近了观察那些细微的脉络，它们的颜色极其黯淡，几乎要溶解在空气中。这些脉络或许是某种用于联系身体与灵魂的事物，就像锁链一样将用药物脱离自己身体的柯特牢牢束缚住了。

他凝视了一下那些只有头发丝粗细的脉络，试探性的伸出手摸了摸它，然而他伸出的手什么都没有碰到，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仿佛划过空气一样，擦过明明连接着一条细线的空间。

眼看着自己的手无法触摸到那些银色的丝线，柯特沉默的思考了好一会，便在自己身体的周围兜起圈子来。这时他才发现。原本只有短短一截的脉络随着他的行动越变越长，犹如没有尽头一般。

将它们说是束缚或许有些不太对，因为它们似乎并没有限制柯特与身体的距离。无论他如何试探脉络延伸的距离，都只能看到它们随着他的脚步延展。根本不会、也没有牵扯住他前进的脚步。

难道说只是距离还不够长么？看着忽长忽短的银色脉络，不知为何，柯特心里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但是很快就有人提供了让他检验这个猜想的机会――他的身体被看不见的东西抬了起来，而且还被运出了工作室。有可能是看到柯特服用药剂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好一段时间，赫米亚和卡尔罗塔不知道药剂的效果。更不知道他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便只好将他送到附近的床上让他休息。

三下五除二，歪倒在地上的柯特就被扛了起来......虽然从他现在的视角看来是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而且还摇摇晃晃的飞出了房间的大门，向着通往诊疗所二楼的楼梯飞过去。

从另一个视角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其他人随意摆弄，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从身体悬浮的高度来看，应该是卡尔罗塔将失去意识的他扛在了肩膀上，要让他去病房和已经睡了很长时间的莉琪作伴。

他跟随卡尔罗塔工作室的大门，看见自己的身体缓缓移向上一层，而连接在身上的那些银色细线也在缓缓延伸着。他想追上去一探究竟。但是一道若隐若现的墙壁却阻拦在通往前方的道路上。

显然柯特身边存在的并非只有他们的认知，数个模糊不清的影像重叠在同一个位置上，构筑出了让人头晕目眩的环境。停留在这个世界中的幻影交织出了复数的轮廓，在周围的空间中扩散出一圈黑色的波纹。

不仅仅是在柯特的记忆中摆有物件的领域，那些原本空无一物的走到也被各种各样的东西拦住了。这些原本不存在的东西是这座诊疗所中过去事物的残像，它们不会影响活物，只会阻拦住灵体的道路。

柯特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身边一个残破不堪的影像，可是它一瞬间便在指尖解体了。那是无数残留思念破碎后剩下的残骸，它们的主人恐怕也快要忘记它们的存在了，只有它们留在这里静静**。

虽然说它们早就已经不堪一击。但是依然能够防止灵体越过自己向诊疗所的更深处前进。如果不是它们的存在，恐怕这间屋子也早就成为亡灵的巢窟了――只有门外那些漂浮着的残魂就够卡尔罗塔喝一壶的。

或许应该说不愧是旧城区的暗巷，在过去的岁月里已经吸收了无数死者的血液了。在这间诊疗所附近能够看到许多残缺不全的灵体，它们静静的伫立在自己的领地之中。等待回归到一切的根源。

死者的灵魂往往会记录他们最后的模样，可是看着那些残缺不全的灵体，柯特有些想象不出它们都是怎么死的。一个少了大半部分身体的死灵缓缓从床边飘过，不经意之间还和他对上了视线。

然而他对柯特并没有什么兴趣，于是匆匆一瞥后，他就转开了脑袋。继续在空气中游动。他半透明的身体上沾染了些许黯淡的血污，就算只是思念的残骸也依然具备某种让人感觉不快的特征。

看起来只是一个惨死于此的普通人，黯淡的身体几乎要看不出他究竟是属于哪个年代的居民了。看着他即将消失在窗外的黑暗中，柯特不知为何感觉他很重要，想要分辨出那被血液糊住的脸庞。

“我记得应该告诉过你，喝下药剂之后无论出了什么问题就要联络我，而不是让你去看这些死人的脸长得怎么样。”

少女阴沉沉的声音突然传到了柯特的脑子里，看起来她似乎因为柯特的消极怠工感到很不开心。些许银色的雾气从周围的黑暗中蔓延到柯特的身边，一个被黑暗所包裹住的矮小人影从中慢慢的走了出来。

莉琪故技重施让自己脱离了**的束缚，只不过现在这副模样实在看不出她的身份，几乎将她身体完全遮蔽的黑暗让她仿佛从深渊中走出的幽魂一般。就算有人能够直视他的身影，大概也只会被现在的模样吓到。

“抱歉，但你要知道我是第一次变成这个样子来观察灵魂的世界――你知道，人总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新环境，就算是我也一样，不是么？”看着莉琪责难的眼神，柯特却无动于衷的耸了耸肩。

他以前借助莉琪的法术观察过许多次这样的场景，但大多数只是共享莉琪记忆中出现的画面而已。如果说真正的让灵魂离开身体在这个世界中漫游，这恐怕还是第一次――而且他必须承认这个感觉不错。

在元素学派的认知中，所有生物的灵魂都由“火”产生，通过“风”传播到属于“土”的身体中，最后在“水”中熄灭。虽然柯特过去不是很认同这样的说法，但是他现在却突然觉得它有几分说服力了。

所有的体重都随着束缚灵魂的身体一起消失了，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自由过。超乎想象的解放感让他觉得只要自己希望，甚至能够在眨眼间到达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地方而不会受到空间的影响。

这种感觉绝对会让人上瘾，因此柯特也能感受到它的危险――只要有人体验过一次，所有的娱乐都会在他们的眼中失去意义。塞因.德谟克拉很有可能就是通过让那些被他控制的人体验过灵魂离体的感觉来控制他们的......毕竟对于大部分法术士来说，这都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条件。

有人说忍耐对于身体而言是毒药，然而想要让脑子拥有正常程度的理性，适当让自己保持节制是有必要的。

“还是这样谎话连篇......算了，你高兴就好。”

看着嬉皮笑脸的柯特，莉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反正你的行动速度一直超过我的预料，本来我还以为他们调制药剂要花上更长的时间......毕竟那些素材不好弄到手，药剂的调和也很废功夫。”

在安排计划的时候，莉琪就已经将事前准备需要的时间计算过一遍，因此才会选择在现在回到卡尔罗塔的诊疗所。然而柯特的速度比她预想中的稍微快了一点，才有机会在她赶回来之前观察一下这个世界的风景。

“不过这样也好，计划能够按照预想中的实施。”

莉琪的手指仿佛拨动琴弦一般在空中挥动，围绕在周围的银色雾气缓缓扩散，将柯特与莉琪完全包裹了起来。它们就像是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尘埃，散发着微弱的月色光芒，将周围所有一切都掩盖在身后。

渐渐的，先前还在诊疗所中存在的幻象都变得模糊，就连曾经最为严整的建筑框架都碎裂为黑色的残骸。柯特轻轻闭上了双眼，在莉琪的控制下，他们正在透过这里向着“梦境”所在的更深处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