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神之下 第二十七章 复生

“人类……”

一道低沉而缥缈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像是从亘古的深渊传来，带着戏腔特有的婉转，却又透着几分冰冷的戏谑。

宁川的意识从混沌中挣脱，眼皮如同坠了千斤重物，艰难地缓缓掀开。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并非诡异世界那片血色废墟，也不是执法者联盟的训练室，而是一片充斥着暗黑红交织的奇异领域——天空是暗沉的血红，如同凝固的血液，地面则是深不见底的墨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空气中漂浮着细碎的光点，时而化作戏服的水袖残影，时而凝为锣鼓的虚幻轮廓。

“这里……是哪？”宁川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刚从濒死状态苏醒的虚弱，“我不是死了吗……后背被灾厄的骨刃穿透心脏，明明已经失去了意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掌心苍白透明，能清晰地看到光线穿过指缝，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只是一道虚影。

“不……你已经死了。”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更近了，仿佛就在宁川耳边低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宁川猛地抬头，心脏（若是残魂还有心脏的话）骤然一紧——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刻并非“活着”，而是以残魂的形态存在于这片陌生的领域。

他试着活动身体，发现脚步轻盈得如同踩在云端，没有实体的重量感，周围的暗黑红光芒如同水流般从他身体穿过，却没有带来任何实质的触碰。

就在这时，领域上空的血红天幕突然泛起涟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道穿着繁复戏服的身影从虚空中缓缓踏空而下。

那戏服以深红色为主色调，绣着金线勾勒的缠枝莲纹样，水袖宽大飘逸，随着身影的下落轻轻摆动，袖口处还缀着细小的银铃，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身影的头部被一顶黑色的纱帽遮住，纱帽边缘垂下的黑纱挡住了面容，只能隐约看到纱后透出的一双眼睛，闪烁着与这片领域同源的暗黑红光，像是两颗燃烧的鬼火。

“你是……谁！”宁川握紧了不存在的拳头，尽管知道自己只是残魂，却依旧本能地摆出防御姿态。

这道身影给他的感觉，比诡异世界里的三阶灾厄还要危险，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包括意识空间里的舞台、评分值，以及他对家人的牵挂。

“现在的你，已经死了。”

身影停在宁川面前三米处，声音透过黑纱传来，带着戏腔的拖腔，却毫无温度，“你所见的‘自己’，不过是一缕残魂罢了——你的肉身，此刻应该还躺在那间废弃的屋子里，被灾厄包围，或许已经冰冷。”

“你有何目的？”宁川没有被对方的话语吓住，反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意识空间里的舞台，到评分值的波动，再到此刻残魂所处的领域，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存在——那个操控着“表演”、觊觎他身体的神秘存在。

“我要你这躯体。”身影直言不讳，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一件寻常物件，“你的肉身，承载着齐天大圣的神格，又经历过饲灵之法的淬炼，是万中无一的‘容器’，比那些普通的神明选召者，更适合我寄身。”

“你到底是谁！”宁川的声音陡然提高，心底的猜测逐渐清晰，却又不敢完全确认——那个在意识空间里掌控舞台、以“观众”取乐的存在，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吗？

“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身影微微侧身，水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只不过，那时你见到的，并非我的本体，只是我散落在意识空间里的一缕意识投影罢了——那些舞台上的聚光灯、黑色的大幕、座无虚席的‘神明观众’，都是我为你准备的‘戏台’。”

“所以你到底是谁！”宁川追问，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愤怒。他想起那些被当作“表演”的生死危机，想起评分值背后的算计，想起姐姐在诡异世界里的哭喊，所有的情绪都在此刻爆发，“别再绕圈子了！你究竟是谁！”

“戏神。”

两个字从黑纱后传出，如同惊雷般在宁川的残魂中炸开。尽管早已有所猜测，可当真相被证实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到一阵心悸。戏神——那个掌控着“戏剧”规则，以众生的命运为戏，视生死为表演的存在，终于站在了他的面前。

“戏神……”宁川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眼神却逐渐平静下来，“反正我也早就知道，自己未来会是这个结局。从被齐天大圣神格选中的那天起，从第一次进入意识空间舞台的那天起，我就该明白，自己的身体，早就成了你们这些‘神明’觊觎的目标。”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诡异的獠牙下，会死在西方极乐世界的追杀中，却没想到，最终的结局，是成为戏神的“容器”。也好，至少他拼尽了全力去救姐姐，哪怕没能成功，也算是守住了自己的初心——只是，他终究没能实现那个“守护家人安稳度日”的梦想。

“我不是夺舍你身体。”就在宁川陷入绝望时，戏神的声音突然转折，打破了他的思绪，“夺舍太过粗暴，会损伤你肉身里的神格本源，得不偿失。我要的，是‘双魂共存’。”

“双魂共存？”宁川愣住了，不解地看向戏神，“什么意思？”

“你的残魂，与我的意识，共同存在于你的肉身之中。”戏神解释道，黑纱后的眼睛微微闪烁，“我可以借助你的肉身，在这个世界行走，动用一部分力量；而你，也能借助我的力量，掌控‘戏剧’的规则——比如，修改意识空间的舞台规则，不再被评分值左右生死，甚至能借助‘戏’的力量，穿梭于现实与诡异世界之间。”

宁川的残魂猛地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帮我？”

“不是帮你，是合作。”戏神纠正道，语气依旧平淡，“我需要你的肉身作为‘容器’，以摆脱规则的束缚；你需要我的力量，去救你的姐姐，去守护你的家人，去对抗那些觊觎你神格的存在。我们各取所需，这便是‘双魂共存’的意义。”

宁川沉默了。他看着眼前的戏神，看着这片暗黑红的领域，心中充满了挣扎。与戏神合作，意味着要与这个视生死为表演的存在共享身体，意味着要被卷入更深的神明纷争，甚至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彻底被戏神吞噬。可如果拒绝，他的残魂会消散，他的肉身会腐朽，姐姐会死于诡异之手，父母会承受丧子丧女之痛，他所有的守护，都将化为泡影。

“你没有太多时间考虑。”戏神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的残魂很不稳定，最多只能在这片领域停留一刻钟。一刻钟后，若是你不答应，残魂便会彻底消散，你的一切，都将终结。”

宁川抬起头，看向戏神那双闪烁着暗黑红光的眼睛，脑海里闪过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喊，闪过父母温柔的笑容，闪过训练室里韩林、苗小红等人的叮嘱，闪过自己握着朴刀时“守护家人”的誓言。

“双魂共存……”他深吸一口气，尽管残魂没有呼吸，却依旧做出了决定，“我有一个条件。”

“说。”

“第一，你不能干涉我守护家人的决定，在我家人遇到危险时，必须动用你的力量帮我；第二，你不能操控我的意识，不能强迫我做违背本心的事；第三，若是有一天，我能找到摆脱你的方法，你必须无条件离开我的身体。”宁川的声音坚定，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妥协的态度。

戏神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片刻后，他缓缓点头，水袖轻轻一扬：“可以。我以戏神的名义立誓，遵守这三个条件。”

话音刚落，戏神的身影突然化作一道暗红色的光流，朝着宁川的残魂飞来。宁川没有躲闪，任由那道光流融入自己的残魂之中。瞬间，他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力量涌入，同时，脑海里多了许多关于“戏剧”规则的信息——如何操控意识空间的舞台，如何借助“表演”的力量增强实力，如何在现实与诡异世界之间穿梭。

与此同时，他的残魂开始变得凝实，不再透明，甚至能感受到一丝温度。

废弃屋子的地板浸透了暗红的血渍，宁夕跪在地上，将宁川冰冷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失去温度的胸膛，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滑落，砸在宁川染血的训练服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弟弟……你醒醒啊……”她的声音嘶哑破碎，一遍遍地呢喃，手指颤抖地抚过宁川后背狰狞的伤口——那里的血早已凝固，心脏被穿透的创口触目惊心，“是姐姐不好，不该让你过来……你醒醒，我们回家……”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执法者特制武器的嗡鸣，韩林带着队员们冲破浓雾，踹开了破旧的屋门。“执法者在此！你们这些灾厄，该结束了！”韩林的声音带着凛冽的杀意，手中的源能长枪瞬间激活，枪尖泛起刺眼的蓝光。可当他看清屋内的景象时，声音骤然顿住，脚步也僵在原地。

身后的队员看清屋内情形，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惊呼：“韩队……你看！全是三阶以上的灾厄！至少有七只！还有……宁川他……”队员的声音带着颤抖，目光落在宁夕怀中的宁川身上，不敢再往下说。

韩林的目光死死锁定宁川，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他快步冲过去，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宁川的皮肤，就被那刺骨的冰冷惊得心头一震——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后背的伤口穿透心脏，早已没了生命迹象。“怎么会这样……”韩林的声音沙哑，脑海里闪过不久前宁川在电话里坚定的语气，“我明明让他等支援……怎么会……”

宁夕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脸上布满泪痕与绝望，看着韩林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韩队长……他是为了救我……都是我的错……”

就在执法者们沉浸在震惊与悲痛中时，围在屋子角落的七只三阶灾厄突然发出低沉的嘶吼，猩红的瞳孔锁定了闯入的执法者。它们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朝着韩林等人扑来——体型最大的灾厄挥动着布满骨刺的手臂，直逼韩林面门；另外几只则分散开来，目标直指队伍中实力较弱的队员，锋利的爪牙在昏暗的屋子里闪烁着寒光。

“戒备！”韩林猛地回神，迅速收起悲痛，源能长枪横扫而出，挡开灾厄的攻击，同时大喊，“所有人结阵！优先保护平民！”

源能与灾厄的嘶吼声瞬间填满了屋子，执法者们迅速进入战斗状态，与灾厄展开激烈对抗。可三阶灾厄的实力远超预期，加上数量众多，执法者们很快陷入被动——一名队员躲闪不及，被灾厄的利爪划伤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韩林虽凭借四阶铸铠境的实力压制住一只灾厄，却被另外两只缠住，难以脱身。

突然，宁夕怀中那具冰冷的躯体周围，毫无预兆地泛起缕缕红色光芒。光芒起初如烛火般微弱，贴着宁川染血的训练服缓缓流动，随着时间推移，光芒愈发炽盛，如同燃烧的火焰，将宁川的躯体包裹其中。

宁夕下意识松开手，眼睁睁看着光芒中的宁川躯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拆解——指尖先化作光点融入红光，紧接着是手臂、躯干，最后连带着染血的衣物，都化作细碎的光粒，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所有红光如同受到牵引，朝着屋顶上空的一个点快速聚集，形成一道竖直的光柱，光柱内光影流转，隐约能看到戏服水袖与朴刀寒芒的虚影交织。

就在光柱凝聚到极致时，一道沉稳而带着凛然杀意的声音，从光柱中缓缓传出，穿透屋内的厮杀声，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我是形罚宁川！道号杀戮！”

这声音不再是此前的少年青涩，而是充满了压迫感，仿佛带着裁决众生的威严。韩林与队员们下意识停下攻击，转头望向光柱，连扑来的灾厄都因这股气息而停滞了一瞬。

下一秒，光柱骤然收缩，化作一道猩红的符文悬浮在空中，宁川的身影在符文下方缓缓显现——他依旧穿着那套训练服，却不见丝毫血迹，眼神锐利如锋，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红光，手中的朴刀刀柄“守”字绽放出刺眼的猩红光芒，与空中的符文遥相呼应。

“【审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