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僚机王 79. 狗耳朵 与 小花蚊

“阿水阿水~~~睡了没~~~？”

“如果睡了，现在接你电话的人是谁？”

明明她做了一天卷子，10点才从六本木的Live回来，可电话那头的精神劲，无限接近那些[几年来第一次睡饱起床，发现已经放假不用上学，关键荷包里还有不少钱]的应届毕业生。

能限制他们一天能High多久的，也许是[一天只有24小时]。

老爸老妈算是白担心了。

“哎呀~~~也许是我的守护灵阿水？莫西莫西~莫西莫西~守护灵阿水~麻烦帮我拍一张阿水睡觉放屁的照片怎么样？”

“这世界上不存在有颜色的屁，除非是像鲸鱼一样喷粪或者像像臭鼬一样喷腺体分泌液。”

“气温很低的时候，屁就是看得见的哦。另外，很利害的屁，可以把薄毯子吹飞哦！打个比方，虽然我们看不见风，但是看旗帜，也能知道风的形状哦！用成语怎么说来着？月晕知风，毯鼓知屁~阿水你懂了没？”

波奇又用一副教育头脑迟钝小朋友的大人语气，对浅间东扯西拉的。

似乎她从来不会为自己读的书少而自卑，每天学习的新东西，都可以为她带来骄傲感。

话说回来，到底谁会把薄毯子吹飞啊！

浅间戴上耳机，将手机放下，转起两圈笔，开始批改波奇的第一张试卷。

“所以，你现在打的这通[狗来电]，是来告诉我这些屁话的吗？”

“嘿嘿~波奇大爷我啊~只要和阿水通电话，就算是聊屁话也很开心哦~可以从早上4点一直说到晚上12点哦~”

听这话不像是在说笑，因为波奇的笑意里有着毋庸置疑的认真，以及一丝寂寞。

这也是浅间一直陪着她说废话的原因，可废话说太多，人是会变笨的。

“那是不可能的，你必须得空出6小时做作业。”

“嗯哼~那不是还有12个小时吗？如果每天都这样，我也不会嫌你麻烦的哦~”

“想多了，我每天得空出18个小时上课、看书、做作业，你那多出来的12小时，也应该要好好规划起来，不要以为和老爸老妈请两个星期的假，就以为能放鸭子了。”

“阿水你这样读书，脑子一定会读坏掉的吧？听小理世她们说你最近压力好像很大哦，难道说，现在还有没做完的功课吗？”

“正在做，另外，你的三张卷子也还没批改，今天比较忙，你等会，我20分钟改完给你。”

“那就先做你的功课吧~我的卷子，明天抽空改改也没问题哦~嗯嗯，我现在不是在东京嘛~平时就不用给我讲解了，那些大题集中在周末讲给我听也没问题。”

“好，那就早点休息吧。”

“不许挂！还没说完话呢！阿水你的新学校离我们公寓远吗？”

“不算近吧，问这个干嘛？”

“那是多远？”

“外人进不来，里面人出不去。大概就是这么远。”

“噢还准备说，如果阿水你压力太大的话，我过来陪陪你的————

毕竟我现在是你的姐姐【浅间波奇】嘛~

话说~新学校管这么严，连家人也不让进去探望吗？”

听到前半句还想说，[你只会给我增加压力]，可听到后面，浅间管住了自己的嘴巴。

“很遗憾，就算是蚂蚁这种宠物也不允许带进来，很古板的封闭式教学。”

“阿水你不会是进了什么传销机构吧？”

“真进传销机构，我前几天是怎么出来的？”

“也许阿水你已经混到了管理层？”

“少和我说些有的没的。在这里，我不能出去，其他人也进不来。另外，这个学期唯一的一次出门机会，我今天已经用掉了。”

“诶？为什么？”

“给英和的同学做了一次咨询。”

“女孩子？”

“为什么关注点在这？”

“果然是女孩子！”

波奇叫了起来。

“八奈见彩乃，你又不是不认识，前几天还见过，在GINZA SIX碰到的那个穿皮夹克的女孩。”

“那不就等于约会了吗！阿水你和自己粉丝偷偷摸摸接触，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小心我告诉小理世和小月海她们哦！”

但这份威胁对浅间而言不起作用，因为真诚就是必杀技。

“她们知道今天的咨询，你想打过期的小报告就去打吧。”

“可恶，那不是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吗？”

“你要是愿意看看恋爱咨询部群里的工作日志，你就不会在这里狗叫了。”

“你不是说我是部门宠物吗？部门宠物看工作日志，怎么想都很奇怪吧？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学习吗？”

怎么又回到几个月前的波奇了？你都不想当人了，被蒙在鼓里不是最正常不过的现实么？

此刻浅间已经把卷子批了一半，和之前一样，选择题填空题波奇全都做对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看来人的成长永远是片面的，做题不会让一个人成熟起来。

说起来，自己又成长了多少呢？

不过是在无法忍受和无法改变之间，像被抽陀螺一样，原地打转。

暑假在大室山信誓旦旦对自己说，能够处理好和她们的关系，此刻也不过是把问题搁置到一边而已。

说起来，自己的成长还不如波奇。

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也许是基数比较大，所以成长速度相对较慢？比如一些国家的GDP？

浅间挥去杂念，用笔点了点试卷，对着躺在试卷旁的手机说道，

“时间真不早了，我还在写作业，没其他急事，就先挂吧。”

“阿水，你不是从刚才就一直在写吗？你都能一次性听三四个视频做笔记了，边写边聊天对你来说没挑战吧？”

明明写得很轻，这狗耳朵也太灵了吧？

“劳逸结合嘛~深夜写作业时有美少女大姐姐陪你聊天还不好？”

大姐姐和少女对于浅间来说就是反义词。

“等你写完作业，还能继续讲故事哄你睡哦~”

浅间深吸了一口气，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点叫我起床。”

波奇听到了独属于她和他的仪式，也笑了起来，

“好咧，明天，不对，今天4点半叫你起床吧~阿水也不要熬太晚哦。天天焚膏继晷可不行，要知道这些膏都是出自自己的身体哦。”

“我听到你刚刚点击屏幕的声音了，能不能不要强行查一些成语和我说话。”

“咦？阿水你是狗耳朵吗！？”

“挂了。”

“对了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你说。”

“我怀疑我们家闹鬼了哦！今天在门口捡到了一堆DVD，全是宅男才看的动画片，然后我就丢到一楼物业的垃圾桶里了，可是晚上回来，那堆DVD又出现在了门口。该不会是我们住的这间屋子，以前死过宅男吧？”

八成是近卫双胞胎干的。

“让物业查一下监控视频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如果真的是灵异事件，我看视频录像，会被它盯上的哦！等阿水周五回来再说吧。”

“好。”

波奇又没完没了的唠了一下杂七杂八的事情——什么浴室里该换毛巾牙刷了，冰箱里哪些东西放过期可以扔了，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各种香薰能不能收几个，因为DVD事件她邀请了二见和间岛过来一起住等等等等。

待浅间批完三张卷子，刷完一张奥数竞赛试卷，波奇才挂上电话。

浅间又拿起手机，打开了LINE。

和波奇聊天中途，藤原爱给了两通电话，浅间都没有接。

她又在LINE里面发了一大通的东西，诸如花道课的剪刀不好用为什么不配电锯啊，茶道课试喝了好多茶水但不让上厕所啊，全日本的新娘修行都是商业诈骗啊，对着假人做穴位按摩好恶心啊，修行班里那些知道她身份的女孩像苍蝇一样烦人啊，全都是为了你才受这苦啊等等抱怨。

事实上，下午他就收到了这位前部长大人的信息。

「超级无敌可爱酱：浅间浅间！我在茶道课发现了一个秘密，水是没有颜色的对吧？一般人喝下没有颜色的水，尿出的尿却是黄色，也很正常对吧？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人类就是一个可以使用100年的巨大茶包！」

所以谁在使用这些茶包呢？大地之神？

但部长的恩情终究还不完，浅间还是保持着最低限度的礼貌，对她的感慨进行了回复。

他编辑好信息「无论如何，没苦硬吃是傻子」，没有发出去。

现在发估计又是一通电话打过来，对他之前电话不接已读不回搅缠一番。

做完教案再说吧。

浅间拿出包里的书，詹姆斯·斯科特《弱者的武器》，对照着里面内容，做起第五课时的教案——

[躺平、开小差、拖拖拉拉、不务正业，这世上存在着各式各样抵抗“霸权”的隐蔽形式。

当这种未引人注意的抵抗形式形成规模，甚至自主团结起所有抵抗者时，便会产生摧毁大型上层建筑的力量——

美国南部山区白人开小差对美国内战的结果产生了重要影响，苻坚淝水之战中那些无心恋战的异族兵也给了这位半世明君致命打击。

许多例子说明，在霸权与霸权之间的对抗中，某方内部发生零碎的低烈度的不配合，和内部激烈的革命一样危险。

当然，激烈的抵抗能让人成为权力的新主人，而低烈度的抵抗，最多只是给自己换了一个主人。

因为低烈度的抵抗，只是弱者的武器。]

浅间在凌晨1点20分前将延展内容，也是书名的来源——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各种得失梳理完毕，打算睡前再看会《追寻美德》。

斯科特参赞送的这本麦金太尔的书，也被译作《德性之后》。

【德性Arete】，是亚里士多德这派一直强调的东西。上周，浅间在自己的课堂上，着重讲过这个概念。不知道这份礼物是巧合，还是斯科特参赞结合女儿给的情报在2-3个小时内做出的选择。

仅仅看序言，浅间就清楚这本书的含金量——向西方定义的现代性宣战的当代道德哲学著作，光是对资本主义制度扭曲人类实践真实目的的论述，甚至让浅间看到了马克思的影子。

浅间自觉将计划的睡眠时间又压缩到了2个小时。

4点半被波奇叫醒，浅间在酒店健身房一直跑步跑到了6点半。

以浅间自己的估计，他以敏捷7的状态收着力跑（全力奔跑会触发[相位猛冲]、[位移魔术]等技能）一次全马，大概1个小时内能解决战斗。

如果马拉松赛道是个环形的，这个速度可以让浅间把目前的世界马拉松记录保持者整整套上一圈。

就是不清楚，把敏捷极限拉满，全力跑一圈纽博格林赛道要多少分钟，应该比保时捷919、911GT3RS快上一些。

也许是忘记调整魅力值了，也有可能是配速3分半以内连续跑两个小时有些骇人。

浅间全程被健身房的男男女女们围观，并在跑步区引发了一种近乎悲壮的配速竞争。

本来还在硬拉区的两位外国壮汉，像左右护法一样把浅间夹在中间，跟着3分半的节奏哼哧哼哧跑了半个多小时，接着先后认命降速。其他人更是早早被马拉松竞速模式的浅间拉爆，以至于当浅间停下来时，跑步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有人甚至特地等着浅间结束锻炼，找他索要联系方式，邀请他担任跑步教练。

看来在接下来两天，只能跑远一点，换个见不到人的地方锻炼锻炼了。

虽然这个酒店确实在宣传上，着重强调了它巨大且免费的健身房配套，但浅间是真没想到这个时间段，还能有20多个人在酒店健身房锻炼。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早起锻炼。

有几个来东京出差的金融从业者，只是熬到美股收盘下班，回酒店睡前锻炼一下而已。

偏偏这种事并不少。在新加坡、韩国、香港这些地区，按美国时间上班的金融男女，凌晨4-5点钟在健身房暴汗，已经成为东亚金融圈的隐性身份标签，因此给不少人造成了金融精英喜欢凌晨锻炼的自律假象，进而出现[别人年入百万是因为他自律上进]这种蠢论。

在浅间眼中，从事金融业的人，有一半是推销员，而另一半，和二条家的那些男佣女仆没什么区别。

金融业里，即便会出现“让世界没有难做的生意”这种宏愿，也会因为贪婪、**，逐渐从浇灌弱小个体的水，变成淹没弱小个体的海。

真正能在海平面之上的屹立，只有本就高耸的山峰，它们享受了海平面之上的一切。

马克思曾用[摩洛赫]这一迦太基宗教中需要大量活人祭祀的，象征着残忍、吞噬一切的暴力的神明，来形容金融业的核心组成部分——[生息资本]。

而已经拥有了至少2亿美元身家的自己，也成为了不折不扣的食利阶层。

F桑的理想，距离现实还是太遥远了。

从根源上消灭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息资本家、产业资本家、企业主、雇工、妓女、浪人和瘾君子，难度不啻于让地球上的蚊子和老鼠灭绝。

在通往KKIS的早班地铁上，听着《德性之后》讲解音频的浅间静水，一手拍死了自己左手臂上不停下口却刺不破皮的小花蚊，感慨道。

他今天准备好好把KKIS游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