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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荣界 第三十一章 揭开身世之谜

作者:东北老荒 分类:青春校园 更新时间:2025-09-13 22:43:43 来源:平板电子书

孟令春替生命垂危的奶奶来给杜春心传话,说奶奶让春心姨去一趟,好像有啥重要事情要交代。两家东西院住着,平日关系处的不错,小脚婆已经撩炕多日,春心也曾去瞧看过。她跟在春妮后面,看着那辫梢轻轻摆动,心里还划着问号:“小脚老太太这节骨眼儿要交代什么后事?难道还对当年土改搜身的事念念不忘?”

土改“扫堂子”那暂,麻脸子领着妇救会一群年轻妇女到大户家搜查。小脚婆正坐在老宅炕上盘着小脚儿掉眼泪,麻脸子进屋眼睛四处撒眸,盯住小脚婆裤裆指使杜春心:“看看小脚老太太裤裆藏东西没有?”春心上炕把手伸进了小脚婆的裤裆里,里面果真藏了个东西,感觉那是一件绸缎子夹袄。刚要往出拽,她忽然迟疑了一下。这若是拽出来老太太肯定得受皮肉之苦,弄不好性命不保。想到这儿,她把绸缎子夹袄往裤兜子里塞了塞,空手抽了回来。

麻脸子问:“有没有东西?”春心故作镇静地回答:“没有,啥也没有。”麻脸子又问:“连个毛都没有?”这一句把年轻妇女们都说笑了。春心认真地补充一句:“真啥也没有,裤裆湿湿的,八成是尿了。”麻脸子狠狠地说:“谅她也不敢藏东西,藏了东西就打死!”春心心眼儿好使,让小脚婆逃过了一劫。此事过去多年,小脚婆始终念着她的恩情,晃常就叨咕一番。

“祥通,你妈情况咋样?”春心随春妮一走进孟家东屋,就小声问。“大姐,我妈病大发了,喘气都费劲,病的不轻。也不知道我妈是咋啦,非要见你不可。”郑校长说:“我岳母她懂事理,谁要对她好,她都牢绷地记着。”

春心看一眼炕头卧着褥子盖着薄被的小脚婆,不禁心里咯噔一下,只见小脚婆虚合着眼,泛黄的脸上仿佛没一点儿血色。她瘦成了皮包骨头,已有些脱像了,看一眼就会让人心生畏惧。

孟祥通听见母亲哼哼几声,上前探身说:“妈,你想见的人来了。”小脚婆发出微弱的呼唤:“春心……”春心凑过去:“孟婶,我在这儿?”小脚婆有气无力地说:“土改那会,来抄家,如果不是你,我兴许,不会多活这二十来年,我这多出来的寿路,是你给的,你心眼儿好,积大德了,我很感激你,就是到了那边,也保佑你……”

她要和春心单独说事儿,等屋里其它人都出去,突然抓住春心的手说:“我,想来想去,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停了一会儿,小脚婆终于鼓起了勇气,“我,要不行了,我不能,再隐瞒了。其实五爷是,是你亲爹呀!”春心睁大了凤眼,仿佛不认识了小脚婆:“你说啥?五爷是我亲爹!这怎么可能呢?”小脚婆断断续续地说:“这,是真的!你一来投奔,五爷就对你留心了,他跟我说,他看到过,你的银镯,认准是你了。你若不信,看看银镯,银镯里边,有个孟字……”

春心平时并没有注意那银镯子里有没有字,但她断定这临终的话肯定是真的。一时间,仿佛所有的委屈和悲伤都一起涌上心头,她扭过身子抽泣起来。小脚婆颤颤地伸了几次手想安抚杜春心,又颤颤地把手缩了回来。

春心抹了一把眼泪说:“如果五爷真的是我爹,那他干嘛把我扔了?”小脚婆长叹一声:“你爹他,以前不知道还有个闺女!知道以后,本想认下你,可当时正闹土改,他怕连累你呀!上吊那天晚上,他嘱咐我,将来找时机一定把你身世说清楚。”

小脚婆说到这里显然是有些累了,停了好半天才接着说:“你爹,原是上江人,为躲灾投靠哈尔滨我姑父孟树德,就在那时候,我跟你爹成的家。不久,警察总局在东省特别区域监狱设监所,我姑父当了监督,你爹,就在里面当差。后来,因你爹放跑了个未决犯人,被我姑父打发到孟家窝棚。”缓了口气,又说,“你别记恨你爹,五爷,是好人呐。我和你爹来这里不久,你娘从上江寻到省城,又寻到咱这里,看你爹已经成家,她就出了家。”春心迫不及待地问:“那我妈是谁?她现在哪里?”小脚婆说:“你娘,就是,大庙的,妙印。去,去认你亲娘吧……”她似乎已经竭尽了力气,说完这句就再也不言语了。

春心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跟老憨怄气出走住在慈音寺里的情景,当时妙印法师与她非常亲近,现在看来妙印法师一定是知道底细的。她从孟家出来连自家也没回,直接去了秦家前门房子。

艾育梅刚刚哄睡了孩子,杜春心一进屋就让她把单挎银镯撸下来,看看里面有没有字。艾育梅说有字,有两个字是“天宝”,还有一个字是“孟”,撸下银镯,和婆婆一起翻来覆去仔细察看。

黄士魁从生产队收工回来,问看啥呢,母亲说找个字,艾育梅问婆婆:“妈,你看这儿,这是个孟字。”黄士魁根问这镯子里面咋有个孟字,春心就把刚才到孟家见小脚婆的经过简单说了,让黄士魁跟他上大庙去走一趟。娘俩认亲心切,匆匆踏上了通往小孤山的羊肠小路。

黄昏,太阳还迟迟没有下山,仿佛要把这个残破庙宇深藏的隐秘再探个究竟。一身灰色僧衣的妙印正在大殿里闭目合眼地作法,梆梆的木鱼儿声舒缓深沉,忽听有人进来跪在面前,微微挑了挑柳叶慈眉,睁了睁丹凤善目,见是气喘吁吁的春心和魁子,抽动了几下嘴角。

春心眼里噙着泪水:“我什么都知道了,你是我亲娘,你为啥要出家呢?”妙印依然敲打着木鱼,不厌那催人的笃笃之声。春心擦擦眼角的泪痕:“娘啊,你倒是说话呀!”

妙印道:“罪过!罪过!”两行清泪从眯缝的眼里默默流下,她缓缓地讲起鲜为人知的身世来:“出家人都是生活所迫,万般无奈才皈依佛门。说来话长,我原姓庄名小毓,家是上江庄家堡子有名望的大户,是开‘蕴璞堂’玉器作坊的。我十六岁那年,相中了比我大六岁的长工孟繁臣,一来二去我们俩就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有一次被你姥爷抓个正着,差一点把我俩打死。后尾,我偷偷把姓孟的放了,分别时我问他逃哪里去,他说哈尔滨有本家可以投靠。你姥爷怕我也逃走,就把我关了起来。几个月后我的肚子却大了,你姥爷说孩子是孽种,生下来就弄死。到了四月十八,孩子生下来,你姥爷就让我老叔把孩子扔山上喂狼。我没有别的办法,偷偷让老叔送给一户人家,还在包里放了孟凡晨给我的龙凤银镯子。四月十九那天早晨,我老叔送完孩子回来告诉我,他把孩子放到太平岭无儿无女的老杜家门口,在树棵子后眼见着杜神汉把包裹抱回了屋里。”杜春心颤颤地叫了一声:“娘——”

停顿片刻,妙印继续说道:“不久,你姥爷给我许了一户人家,可我始终放不下孟繁臣,没等到人家来迎娶,我就逃了出来,千里迢迢来到哈尔滨,寻到孟树德家,方才知道你爹已经娶了小脚女人,并且已经去了孟家窝棚。见不到你爹我不死心呀,就一直撵到这儿,只和他见了一面,我心灰意冷出了家。你爹渐渐发了家,还成了远近闻名的‘孟五爷’,给我重新修了这尼姑庵。虽然土改时附近村民拆了后面的配殿,可山门还在,大雄宝殿和寮房还在,还能供我们几个容身修行。”

听到这里,春心心里一阵发酸,抽泣起来。窗外,风摇树木,仿佛受到这揪心话语的感染,也发出呜呜的悲鸣。

黄士魁恳求道:“姥姥,你还俗吧,我们来供养你伺候你。”妙印摇摇头说:“我已经受了具足戒,尘念已绝,不可能再还俗了,我要伴着这荒庙青灯了此余生。”春心说:“这都是孟五爷的错,是他害了你!”妙印说:“切莫这么说,不要记恨孟五爷,他也是想活出个人样来。你也不要记恨我,我一个未婚女人就有了孩子,败坏了庄家门风啊!我何曾不想母女相依为命,可我一个柔弱女人怎么养护你呢!”

天色渐暗,大地浑茫,慈音寺显得有些阴森了。风摇得紧了,那树木的枝条招摇中发出呼啦啦的响声,搅得人心更加难以平静下去。春心别过头抽泣,身子不住地颤动。“这都是天意啊!”妙印长叹一声,起身走出大殿,伫立在院子里默默数着念珠,那灰色僧衣被风撩拨着如旗帜一般向一侧呼呼漫卷。春心和黄士魁站在殿堂门口,听到妙印缓缓的吟咏声:

若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

黄士魁觉得那声音悲切中有几分古怪,忧怨中有几分神秘,他不知道那到底是解脱,还是无奈,只是心里浮上了一层荒凉。

从小孤山回到长青大队已经夜幕低垂,听到老宅东院传来大人孩子狼哇的哭声。娘俩赶去看时,原来是小脚婆天刚黑时咽了气,遗体放在北屋地搪起的板铺上。孟家一干人等都戴上了孝布,忙活着举丧事宜。

姚老美、张铁嘴儿、曲大浪、闻大裤裆在东屋坐夜。南炕放了一张炕桌子,四个人各把一面看起小牌来。他们捞大爬犁,总是轮流着有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姚老美对坐在旁边的郑树人说:“郑校长,你老丈母娘平时对你真是不错哈!”郑校长说:“嗯,就像对自己亲儿子一样的,有啥好吃的也不忘了招呼我。”闻大裤裆说:“老丈母娘疼姑爷儿,那是实心实意。打,二饼。”姚老美吃了一张牌,打出一张九条。曲大浪抓了一张牌,说:“坐你下家真倒霉,一张牌也吃不上。”

夜深了,听电了,孟祥通点亮两支大蜡烛,放在牌桌两端,然后去西屋眯一觉,三喜子、郑树人也回家休息。玩到半夜,几个人都有些迷糊,可依旧被一百二十张牌这个支眼棍撑着。轮到张铁嘴儿歇手时,他一边下地一边说:“我去解个手,谁和牌谁替我捞爬犁。”牌走正张,闻大裤裆的牌已经上听,就在他去抓牌时,向北屋地瞄了一眼,只见一只猫从小脚婆身上蹦了过去,搪排子吭楞一声倾斜了,小脚婆遗体向低处滑去,他不是好声地叫道:“诈尸!”一个高跳到地上,带起一股风,碰倒了大蜡,纸牌散落一地。当他从半开的东屋门颠脚跑出去,另外三个人也惊慌失措地纷纷夺门逃蹿。

张铁嘴儿去茅楼解完手正往回走,忽然看见坐夜的从屋里跑出来,喊道:“你们跑啥?”闻大裤裆打着颤音说:“妈呀!诈尸了。”张铁嘴儿说:“净瞎扯,诈啥尸?如果诈尸,咋没见老太太追出来呢?”几个人这才回过神儿来,果然不见小脚婆追出来。

张铁嘴儿让他们进屋察看,一个个颤颤兢兢互相推委,张铁嘴儿骂了一句:“瞧你们那熊胆儿!”掌了灯,壮着胆子,一步一挪地蹭到东屋门口,大蜡已经灭了,里面黑咕隆咚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他将灯往高举举,探头往里一看,只见小脚婆的头部已经出溜到了地上,对跟在后面的坐夜人说,“是垫搪棑子的砖块子散落了,没搪稳,啥事儿都没有。”

响动惊醒了在西屋和衣睡觉的孟祥通,他过来察看一番,跪下磕头:“妈,你别吓唬我们,你还要啥?你说,我们都给你。”叨叨咕咕一阵,又把孝子贤孙们都叫过来纷纷跪下磕头,然后重新垫好搪棑子扶正遗体。

张铁嘴儿说:“这说啥有啥呀,我听说以前有个老人死了,半夜诈尸,把四个坐夜都吓跑了,一个撵着一个,都以为后边是死者。跑了不知道有多久,实在跑不动了,直到天已经有些放亮了,一个一个都往后看,才发现他们都是撵前一个人,把其中一个撵吐血了。你们仨要真跑了,说不上把谁跑出事儿呢!”

天大亮了,棺木买回来了。众人将小脚婆入了殓。公冶山前前后后帮着料理后事。张铁嘴儿和张呜哇坐在灵棚里吹响了锁呐声,《十八悲》《哭天皇》《吊孝》 等几个曲子变换着吹,曲子极尽悲哀,如凉风从天而落,推动着亲人们的悲伤不时潮涌,连帮忙看热闹的人情绪也被感染,随着那悲鸣凄惶。

众人在灵棚前闲话,说了一些小脚婆生前的种种好处,又说起孟五爷的种种善事。张铁嘴儿便又打开了话匣子:“这说啥有啥!今儿不兴吹哀乐,咱就讲讲孟五爷这名字的来历。孟五爷排行老五,大号孟繁臣,原是上江人。早些年孟老五不知道啥原因,从上江投靠了哈尔滨本家亲戚孟树德,并由孟树德做主,将妻子的小脚外甥女许配给了他。国民政府接收哈尔滨道里俄国监狱后,孟树德在东省特别区域监狱当了监督。不久,孟监督补了个看守长,安排孟老五当了看守。那时监狱关押未决犯二百多人,里面有个姓苏的人命犯,孟老五与他投缘交往也密,私下里称兄道弟的。姓苏的相貌英俊,为人豪爽,孟老五很欣赏,总想找个机会放他一条生路。当时监狱管理混乱,犯人越狱反狱绝食的事儿常有。后来姓苏的果真越了大狱……”

众人纷纷猜测,那姓苏的越狱肯定是孟老五故意放的。张铁嘴儿点点头,继续讲道:“俗话说是亲三分向,孟监督不想让本家看守获罪,把他打发到了咱孟家窝棚,经管四方土地,其中两方是熟地,两方是生荒。等把生荒都开垦出来,这家业渐渐地变大了。那个姓苏的日后拉杆子,成了远近闻名的土匪头子,得绰号小白龙。都传说他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小绺子都愿听他招呼,一些大绺子也惧他三分。小白龙最讲江湖义气,心中始终不忘恩人。有一天,他打听到恩人的下落,穿着白绸缎,骑着高头大白马,带着十几号人马前来报恩。他与孟老五拜了把子,命属下跪地磕头,喊五爷吉祥。孟五爷一时声名大震,远近几处绺子轻易不敢前来冒犯,使咱这儿少遭了不少匪患哪。”

闻大裤裆问:“五爷的事儿铁嘴儿咋知道的这么详细呢?”张铁嘴儿说:“早些年,我听五爷亲自讲过。”曲二秧问:“那小白龙后来咋样了?”张铁嘴儿摇摇头说:“可惜,从民国二十五年以后就再没有他的消息了。后来有人说他投靠了抗联,再后来有人说他让日本鬼子打死了,还有人说他在九龙沟被抗联误杀了。”听到这里,姚老美说:“小白龙不过是一条落寇山野的草龙,难成大气候。”

棺材槐头前有一炕桌,桌上香碗里插着三根点燃的卫生香,旁边的小碟里点起了长明灯,三个大碟子里摆上了供品,那是五个摞一摞的两合面馒头。来看热闹的几个小嘎子们早留心了,只是有大人在没敢下手。

黄昏时分,灵棚暂时出现一段无人看守的空档。二禄家的四丫子、三喜子家的黄老笨、老憨家的黄士根这三个淘小子悄悄靠近了棺材,一齐将脏兮兮的小手伸向了供奉的三摞馒头,一人拿到一个供尖后快速地跑出院子,藏到园子后边的树丛里美美地品尝去了。

孟祥云从屋里出来,看供品缺了,回屋说:“那供尖,都没了!”曲二秧说:“是不是你妈她显灵了?”郑树人说:“八成是让小嘎子偷去了。”贾佩纶说:“也没看见有谁来呀!”孟祥通说:“算了,没就没吧,再补上。”孟老丫又拿三个两合面馒头,用一根筷子的小头在馒头上点了红点儿,然后拿到供桌前,把三个供品尖又填补上了。

躲在树棵子里的三个淘小子吃完了,都说没有吃够,后悔拿少了,商量了一下,又回来继续作案。他们鬼鬼祟祟刚靠近棺材槐头,就被躲在一边的孟祥云、孟祥霞抓住了。

“可逮着你们了,我让你们馋,这回非收拾你们不可!”

“那是给我妈的供品,你们也敢动,真好大的胆子!”

吵吵声惊动了屋里的人,人们都出来围观。郑校长让三个小嘎子站好,板着面孔问道:“你们仨竟敢偷供尖,胆子也忒大了!都十来岁了,四六不懂。说吧,谁出的主意?”

根问再三,黄老笨、黄老根都把目光投向站中间的四丫子,四丫子只好低头。郑树人转到四丫子前面,异常严肃地问:“这么大点儿就起了贼心,这要不好好管教管教还了得!”四丫子歪着头说:“我爹说,偷供不算偷。”郑校长狠狠地教训:“狡辩!纯粹是狡辩!只要是偷,偷啥都是偷,偷就是手脚不干净。懂不懂?”四丫子又说:“吃供尖不……不得病。”郑校长又训斥道:“偷了贡品还折绺子?这又是你爹说的?我看你们就是肚子里有馋虫,勾起了贼心……”

老憨一看有自家的孩子,气不打一处来,扯过黄士根就要动武,被孟祥通一把拦挡住了:“不就是几个馒头嘛,别跟孩子一般见识,算了算了。” 在孟祥通的劝说下,老憨将扬起的胳膊放了下来,指着黄老根的鼻子尖说:“你等着过了事儿我再收拾你。”香草说:“你们还不快走,等挨揍哇?”经这一提醒,三个小嘎子撒腿就跑,不一会就没了踪影。

孟祥通刚往正房走了两步,忽然听见棺材里有响动,便停下脚步叫众人过来听。众人不敢近前,贾大胆显示自己胆子大,到棺材旁边侧耳听了听,跑向人群嚷嚷:“这回是真诈尸了。”孟祥通着急地问:“那咋整?”曲二秧说:“我听说用一扇石磨压,能压住。”郑树人有些疑惑:“能不能是活过来了?”孟祥云说:“人都死透成了,还活个啥?”曲二秧说:“要压就快点儿,等成了气候就来不及了。”

几个年轻力壮的劳力到老宅房西空地寻了一盘破旧的磨盘,抬到棺材旁边,贾大胆、黄士清壮着胆子把棺材天掀开,几个劳力抬起磨盘往棺材口里移动,院门口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快住手!”众人闻声,见是金书承。

原来几个人忙着去寻一扇磨盘时,诈尸这件事儿已经在屯子里迅速传开。金书承急忙来到孟家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此刻见有人将棺材天掀开,要把磨盘压在小脚婆的身上,他急忙阻止:“你们这是要干啥?”曲二秧说:“老太太诈尸!用磨盘压!”金书承不信邪,把眼睛一瞪:“屁话!诈啥尸?人死一摊泥,啥妖劲儿也没有。你们这是迷信,迷信害死人。”他对站在孟祥通身后的郑树人说:“他们愚昧,你当老师的也糊涂?”郑树人说:“我也觉得诈尸不靠谱,可我说不听啊!”金书承说:“我当兵好几年,见死的人多了,没一个诈尸的。我听部队的医生说过,有人死是假死,能活过来。”

孟祥通将信将疑,招呼一家孝子贤孙跪棺材头前磕头:“妈,你别吓唬我们哪!你要没死就说话,我们给你磕头了!”春妮磕头磕得实实在在,脑门子都磕破了。就听棺材里有了喘气声,众人呼啦一下四散开,不敢前去观看。金书承走到棺材前,往里探头一看,小脚婆果真缓过气儿来,在里边哼哼呢,回头招呼孟祥通:“快过来,你看你看,老太太缓过来啦!”这时雍走进院子,闻听诈尸奇闻,也说:“多亏大眼珠来,这要是用磨盘压,可就吭了老人家了。”

孟祥通和两个妹子到跟前观看,母亲微微睁着眼睛。孟祥云万分惊讶地说:“我妈眼睛睁开了!”孟祥霞惊喜地问:“妈,你活啦?”小脚婆非常虚弱地说:“哎哟,好累呀!”雍和提醒说:“快把灵棚撤了吧!老人家身子虚弱,好好给她补补。”孟祥通这才招呼众人把母亲抬回了屋去。

小脚婆死而复生,人们都认为是个奇迹。等她缓过劲儿,嘶哑的声音如同拉坏的二胡:“快麻溜给我点儿水,嗓子干哪。”孟祥云给母亲㧟了水,小脚婆润了嗓子,说起死后的经历,却让人惊悚不已。

“我真活了,你们谁也别害怕。我告诉你们,我是咋活的。一开始,有俩小鬼儿到这儿了,倒着把锁链子套我脖子上了,拽着就往大门外走,我的脸冲着家的方向,寻思自己没好了,你们的哭喊声我都知道。我后脑勺对着那俩小鬼儿,感觉出了前面的木栅栏门,有个小鬼儿还回头看了我一眼,妈呀一声,说咱俩抓错了,不是她,赶紧给放回去。另一个小鬼儿说咱回去也得遭惩处,快给松开。说把你送到木栅栏门你自己回去吧,刚一松开,我就回来了,搁棺材里躺下,想痛快告诉你们我活了,脚腕子绊着动不了,我干着急,用胳膊敲棺材帮……”

众人听了,都连连称奇。金书承对孟祥通说:“你妈是假死,是做了个怪梦而已,赶紧让雍和给瞧瞧。”雍和上前把一只手搭在岳母的手腕子上,讶异连声:“有脉,有脉,真是罕见的奇迹!”孟祥通感激道:“老金哪,多亏你来的及时,要不然准得活生生把我妈压死。”金书承笑了:“记着,欠我一顿好酒好菜啊?”孟祥通忙说:“别说一顿,就是十顿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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