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浮武事 第二十四章 九泉

“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呐。”

有黑帝和青帝这两个活生生的例子作参照，秦淮不禁对人心诡谲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转身出洞，那枯坐寒潭边的黑衣人似是察觉到了秦淮劫狱之举，唇边骨笛突转高亢狞厉，如陷崖霜风，万壑鬼哭。阴寒杀气排山倒海地四下冲涌，潭水激荡，突然爆响连声，刮起巨浪。

秦淮身在数十丈外，亦如被巨山倾轧，压力虽赶不上翻天神印，却也是世所罕见，即便炁罩护体，凝神守意，犹能感觉到阴邪妖异的气浪汹涌冲击，如有万蚁围攻，噬咬不断。

笛声越来越高，寒潭呼啸澎湃，巨浪拍空卷舞，陡然化作无数水球，密密麻麻地在山腹中旋转飞舞。

龙妃雨师妾额头沁出汗珠，顿时玉手用力，逼出一缕鲜血抹在苍龙角上，有青红双龙从中盘旋而出，妖风呼啸，拍飞水球。

“天地万鬼大悲号！”

秦淮正凝神观望，突听黑衣人哑声低喝，立时便有阴风怒号，波澜迭起，偌大寒潭涌现出无数白骨尸骸，此起彼落地发出梦魇似的暗哑叹息，爬上石岸，随着笛声的节奏，忽急忽缓地环绕包抄，将龙妃雨师妾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还有大批尸鬼团结成阵，朝秦淮杀来。

骨笛森森激奏，突如万千蛟龙破空怒号，饶是秦淮早有防备，也不禁脑中嗡然震响，气血翻涌。

只听轰隆巨响，整座幽山仿佛蓦然炸裂，狂风大作，天摇地动，在空中飞转的万千水球突然一顿，四面八方齐齐怒射秦淮。

与此同时，整个寒潭蓬然迸炸，冲天飞舞，形成一道高达十丈的巨大水墙，猛地朝秦淮轰然压下！

洞腹震动，巨石乱飞，冰水铿然激撞，无法言喻的彻骨寒气爆发开来，以秦淮为核心，将周遭一切事情冻结、炸裂，化作齑粉。

水球、毒蛊、尸鬼.

只是眨眼功夫，黑衣人的攻势便被化解，秦淮闪电般掠至其身前，东素甲木手化生而出，轻易便将这个藏头露尾的“汁光纪”拢住。

但下一瞬，秦淮只是稍微用力，黑衣人便如朽木烂骨般破碎成渣，从黑袍内流泻出来，洒了满地。

“嗯？假身？”

秦淮垂眸望去，发现地上的渣滓枯朽破败，完全不像是一族帝尊该有的肉身。

笛声中止，妖氛顿散，手执苍龙角的雨师妾望着秦淮，周身环绕的万千星子复又聚成手链，挂在她皓腕之上。

“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帮雨师解围？”

“吾乃太古天神陆吾，因神帝死后大荒动荡，特此出关消弭灾祸。昨日我登上昆仑瑶池，从白帝、王母那里得知了昔日种种，故身入鬼界，欲将拓跋帝之腐化元神和龙妃雨师妾带回大荒。”

秦淮转过身来顿了顿，继续说道：“阁下手执苍龙角，想必就是神帝龙妃雨师妾了吧？”

“原来是天神当面，只可惜雨师找遍鬼界，也没有发现夫君元神踪迹，却要让天神白跑一趟了。”

雨师妾盈盈一礼，话说得不卑不亢，仪态姿容的确无愧于神帝龙妃四字。

“哦？方才那人是黑帝汁光纪，此事你可清楚？”

听到雨师妾这么多年来寻夫无果，秦淮虽有些出乎意料，面色不变，继而指着地上的灰渣，开口问道。

“清楚，只是此人经烛真神暗害后，每日遭逢万蛊噬心和幽冥九泉的折磨，早已性情大变，现如今已自号幽天鬼帝，在鬼界立起鬼国，无时无刻不在收拢尸鬼，培养蛊虫，只待他神功大成，就要借道鬼山冥门，反攻大荒，报仇血恨。”

提及黑帝汁光纪，同是水族中人的雨师妾慨叹一声，表情甚是复杂。

“原来如此，不知龙妃可知黑帝所在？方才与你斗乐的应当只是他元神寄体的一具寻常假身。”

秦淮从楚宁那里知道不少雨师妾的轶闻趣事，其中就有她跟玄水真神烛龙的匪浅关系，当即也不再纠结此事，顺势问起那幽天鬼帝的真正藏身之所。

昆仑丘的木正有了，可水正还没着落呢，等把那黑帝收服，就不用怕青帝在昆仑丘中无聊了。

“自是清楚，天神可随妾身来。”

说罢，雨师妾便一拨星子手链，示意秦淮跟上，两人随即闪烁出洞，穿过帘瀑，沿着血河迤逦前行，穿过阴森森的漫漫山林，冲破黑茫茫的妖霾鬼雾，朝着更加幽深迷茫的前方无声无息地飞去。

突然水声轰呜，前方又是一个万丈悬崖，大河到此，再次化作巨瀑飞冲渲泻而下。

秦淮望见重重黑雾下水气迷蒙的幽潭，喜上眉梢，只当是又有一道阎浮秘藏送上门来。

果不其然，将近水潭时，突听一声轰隆震响，水浪冲天，又有一条怪模怪样的巨大妖龙怒吼着猛冲而上。

【虎蛟】：三千年道行，百年前的大荒十凶，此为南蛮妖龙，实力远在其普通同类之上，当是虎蛟中可化龙者。

备注：虎蛟之力与天吴高度契合！吞噬虎蛟之力，能极大提高天吴之灵的觉醒度，并使你开启虎蛟秘藏，获得有关虎蛟传承的相关线索！

秦淮不待它飞冲而至，成百上千的清微五雷便爆射而出、狂轰滥炸，不消片刻，浓郁到窒息的五行真元就将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虎蛟缚住，丢进了昆仑丘。

秦淮有心看看这个水潭下又藏了什么妖魂厉魄，便开口叫住雨师妾，入得帘瀑，发现此处果然是跟之前相同的布置。

只是山腹四壁所有洞窟的玄冰铁栅竟然全都大开，随风轻轻摇荡，却无半头妖鸟鬼怪。

“天神勿忧，应是幽天鬼帝先前知晓了您的存在，故而已将下八泉的尸鬼骸兵全都放出，聚到了一处，所以此处才空无一物。”

雨师妾冰雪聪明，思忖了片刻，就结合她所见识到的鬼界境况，将事情真相推测了出来。

“下八泉？原来这里就是鬼界的九泉。”

听到雨师妾解释，秦淮暗自点头，微笑道：“既然这里没有能够解救的大荒英豪，那便继续赶路吧。”

顺着汹涌奔腾的血河往前疾行，到了前方又是一片悬崖。如此回圈，层层向下，每一级的悬崖瀑布之下，果然都有一个凶兽镇守。

秦淮来者不拒，故技重施，将这些镇守水潭的尸兽全都打到濒死收服。算上穷奇、虎蛟，足足收服了八头，才来到第九级悬崖边缘。

雨师妾脚踩星芒，悬停于空，突然狂风大作，云霾纷散，下方射起万道彩光，穿透重重妖雾，在二人眼前呈现出一片生平见所未见的壮丽景观。

两人头顶笼罩着黑茫茫的大雾，下方则是滚滚乌云，无边无际，狂风怒舞，云雾汹涌，海潮一般地翻腾着，阴暗邪恶，寒冷刺骨。

秦淮心念一动，招来闪电映得四周雪亮，这才发现他竟随雨师妾来到了一个巨大幽深的山壑之中。

借着煌煌电光，他看见这山壑纵横约莫四千丈，险崖环合，四周崖壁上竟都飞悬奔泻着巨大的瀑布，水声轰呜，上不见其始，下不见其终。四壁水气迷茫，如雪浪白线，为汹汹黑云镶上了眩目的银边。

轰隆隆！！

只听一阵惊雷暴响，天摇地动，黑云剧颤，涟漪似的荡漾开来，整个世界似乎要崩塌一般。

紧跟着万道霞光四射冲天，穿透茫茫妖雾，天地陡亮，黑云玄雾之间，无数绚彩光柱破立飞舞，团团旋转，艳光流离变幻。

眩光大作，白炽刺眼的光芒轰然冲天，下方乌黑云海登时消散得无影无形，彩光白芒投射在上空茫茫黑雾上，光影跳跃，曲伸变化，组成无数妖魔鬼怪的形状，似乎在头顶张牙舞爪，作势欲扑。

四周巨瀑怒吼喧嚣着飞流冲泻，气势万钧，在彩光映射下，更显光彩绚丽，还隐隐闪烁着猩红血光。

瀑流激浪中，万千白骨尸鬼嚎哭坠落，哭声共振，在山壑中回荡激旋，合着那凄厉呼号的风声，更觉诡异可怖。

阴风从下方怒吼倒冲，冰寒彻骨，秦淮双眼微眯，琉璃清光绽放而出，俯瞰聚焦，往身下看去。

下方深不可测，白光耀眼，无数道赤红色、碧翠色、银白色、橙黄色、乌黑色的光芒飞蛇似的乱窜，从壑下交错飞舞，闪电似的朝上疾冲。眼花缭乱，蔚然壮丽，仿佛无数焰火迸爆飞舞，又如同万千奇葩迎风怒放，争妍斗艳。

亿万彩光相互撞击时激射出串串电光火花，伴随着刺耳尖利的叫声，像是嚎叫，又像是欢呼。

四周滚滚飞瀑倾泻而下，夹杂其中的漫漫尸鬼被巨浪抛掷乱舞，撞到那些飞冲而来的五彩光芒，登时癫痛剧震，陡然朝上方笔直飞抛。口中嚎叫，眼白中闪烁着森寒凶光，竟像是突然复活了一般，纵横飞舞，纷纷冲入四周的瀑帘之中，消失无踪。

【妖灵厉魄】：浑浊沉重的腐朽元神因难以返回混沌界，更无法登入仙界，故而只能堕落于冥间鬼界，成为幽灵魂魄。诸多封闭于冥间的幽灵鬼魂，或化为缕缕阴气渗入荒界，成为流萤；或逐步分解消失，成为虚无；又或乘着七月鬼门关大开之时，冲出鬼界，重返混沌而每逢七月冥门大开时，总有许多妖灵厉魄冲到大荒，附体于元神虚弱的妖人之上，吞噬其神识，霸占其肉身。

备注：既是幽天鬼帝用来修炼【摄神御鬼**】的耗材，亦是他手下忠心耿耿的鬼兵元神。

“天神，那幽天鬼帝，就在下方！”

雨师妾周身有那星子手链保护，虽能在迷蒙绚烂中安然无恙，却因道行浅薄，无法继续向下探进，只得开口向秦淮提醒道。

“走。”

秦淮挥手甩出斑斓炁劲，将雨师妾护住，两人化作惊雷，在万千彩光中电冲而下，向着朝山壑中的茫茫白光直直掠去。

狂风震吼，水声轰隆，四周幻彩流离，光芒闪耀。

两人在道道绚光之间急速穿飞，彩光气箭贴近周身擦过时，会扭曲成可怖的鬼怪人头，倏地变大，瞪眼嘶咆，然后被炁劲一卷，顿时魂飞魄散。

眼下这万千飞舞的彩光绚芒，鬼影幻化，邪气森森，全是被幽天鬼帝放出的妖灵厉魄，所以见到四周飞瀑冲卷而下的僵尸，便纷纷迫不及待地冲入其中，欲要成为鬼国奴兵，反攻大荒。

秦淮一念及此，炁劲鼓舞，化作庞大的五行磨盘，将四面八方围射而来妖灵厉魄纷纷碾成渣滓。

越往下飞，那冲飞怒射的妖灵厉魄便越发密集，可五行大磨横推无敌，只是片刻功夫，便冲到了变幻夺目的山壑深处。

迎面刮来的妖风仿佛汹汹不绝的冰涛巨石，与两人周身闪耀的护体炁劲击撞出妖艳绚丽的火花。

尽管因人仙武道不在此身，导致陆吾本体对归真武录的造诣远没有梼杌分身那么高绝，但因道灵能够驾驭四时五行，调动天地之力归真为一，自身消耗反而更少，从炁劲雄浑程度和储备量来说，陆吾本体反而更有那种大巧不工，一力降十会的意味。

吞吐起伏的斑斓炁劲纵掠八方，在冰寒诡异的壑底刮壁破土，突然一声砰唧爆响，下方蓬然炸裂，巨大的白色光波轰然鼓舞，翻卷而上，仿佛层层迭迭的白云巨浪陡然涌起，急速冲来。

秦淮眉头一挑，五行大磨陡然拉长，仿若滔滔大河，与倏然冲来的白色光波撞在一处，劲猛余波扩散开来，却被定如磐石的秦淮所挡，无法伤及背后的雨师妾。

山壑中漫漫银光，气浪迸撞，冲击波声势浩大，四周崖壁炸裂开来，巨石飞舞，山壑中轰隆回震，双耳欲聋。

秦淮抬手扫清绚烂余光，只见下方正有一个葫芦形状的巨大玉石圆壶倒悬疾转，那玉石壶晶莹剔透，壶身浑圆，仿佛两个水晶球连接而成。葫芦上半部的外侧，环绕镶嵌了五个小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