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浮武事 第四章 猜疑

“说起金族，其实它们与我寒荒蛮族宿怨已久，我们见不得它们高傲，它们看不惯我们豪迈。只是金族白帝白招拒确实是个人物，实力强劲，心思赤诚，跟我们八姓酋长交情匪浅，后来也正是在他的说和下，我们才在西皇山上击掌为盟，八姓臣服金族，永世交好，从此干戈息止，以狼牙关为界，井水不犯河水，寒荒安稳，西域太平。”

熊霸天放下怀里的蜜罐，站起身来，缓缓道：“而据我所知，西海水妖几年前屡屡犯边，兴风作浪，掳掠金人无数，金族长老会不堪其扰，顿起兵戈，族内第一雄师【虎豹骑】锋芒毕露，不出三月便杀退进犯水妖，安定边境。若非这水妖依托西海，源源不断，让白帝抽不出手来率军去调停大荒战乱，水木之祸怎会演变至此？”

“至于土族为何没有参与到水妖木精的战争之中，纯粹是因为它们族内太乱了，权力倾轧，斗争不休，导致至今也没有够分量的主事之人拿定主意，到底该如何站队。”

熊霸天在殿内缓缓踱步，看向秦淮，嘿嘿笑道：“土族与木族芥蒂颇深，比金蛮昔日宿怨更甚，却因没有领土纷争，跟水妖关系不错。如今的土族黄帝有一妃妾，正是水族中人，所诞之子则是与大长老有翁婿之亲的大公子，说是今后太子也不为过，他们的立场嘛，不言而喻。可黄帝本人又在木族中有颇多旧友，实在做不出背刺之举，只能在长老会上一拖再拖，迟迟没有掺和这水木之祸。”

“稳扎稳打，不轻易下场，明智之举啊。”

秦淮若有所思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土族应该是实力保存最为完整的势力了吧？”

“差不多，自火族跟木族互订盟誓，跟水妖掀起大战后，三族精锐拼了个七七八八，若非四海水妖源源不绝，这水木之祸怕是早已结束。”

熊霸天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火族竟然选择站队木族？难道他们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秦淮有些意外，脑中转得飞快，突然道：“神帝可有子嗣？死后按照法统，该由谁即位？”

“神帝并无子嗣，这位置也非常设之位。若不是几十年前神帝大人以绝强武力统一大荒，五族长老定不会将他推上这至尊大位。不过神帝死前，也确实立下规矩，说是后任神帝需要五族长老会公推，是五族中威望最高的人，亦或是有人在五帝会盟时，击败五帝。但即便如此，也得声望隆重，令天下人心悦诚服才成。”

熊霸天一愣，反应道。

“哦？那下一届五族长老会何时召开，五帝会盟又该如何促成？”

秦淮眸光一闪，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五族长老会本是每十年一次，但自神帝死后，水木两族撕破脸皮，五族长老会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召开了。至于五帝会盟，也是难办，当今大荒，黑帝闭关不出，青帝失踪，白帝执著神仙道，黄帝庸弱无能，赤帝也在闭关修炼，想把他们聚在一起，怕是难上加难。”

熊霸天似是猜出了秦淮所想，立时有些惊疑道。

“原来如此。霸天城主，我看呐，这玄水真神烛龙要给神帝出头是假，沽名钓誉、谋求神帝之位是真。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五族中有人看出了他的算计，并没有按他的计划走，这才酿成如今局面，没有让他阴谋得逞。不然，这个神通武功本就称雄天下的烛龙，怕是就要乘神帝之死的余波，扶摇而上喽。”

“要是按贵客如此推测，确有此可能，只是烛真神法力虽强，能胜过黑帝、白帝、黄帝、赤帝这四位帝尊，可青帝灵感仰乃是神帝之下第一人，一旦他出手，烛真神绝无取胜可能。”

说着说着，熊霸天看着似笑非笑的秦淮，当即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烛真神要趁青帝失踪，向神后发难，拿木族开刀”

“霸天城主，刚刚这些，都是我们的推测，至于事情的真相是否如此，还需要详查。”

秦淮微微一笑，指了指大殿中央的尸奴，幽幽道：“而首先揪出这下蛊之人，解决这钜燕城百姓时刻面临的危险，才是重中之重。”

“贵客难不成还懂蛊术药理？”

熊霸天精神一振，兴奋问道。

“略懂，略懂。”

秦淮摆了摆手，没有否认。

诚然，他的状态栏里并没有相关专精，但秦淮可没忘了他的左膀右臂【夜魁】有【古越巫术】的神通，精通数百道巫法邪术，其中自然包括蛊术配毒之法。

即便连【夜魁】也束手无策，这不是还有场外支援嘛，让本体多在阎昭会大群里问问，总能从能人辈出的阎浮行走中找到对口专家。届时查出点相关线索，还不简单？

想到这里，秦淮拱手道：“霸天城主，在下冒昧一问，不知道城中到底有多少百姓感染了尸蛊，有这细雪之症？”

熊霸天道：“我城中蛮兵骁将，个个气血如烘炉，寻常巫蛊害他们不得，现如今只有一千八百余从各地迁徙而来的百姓、游侠、货郎中毒颇深，药石无医，现都收拢在列阳山密窟之中，如果贵客想去探看，我即刻让心腹带路。”

“有劳。”

秦淮微微颔首，没有推辞。

“阿罴，出来！”

熊霸天往殿后一吼，只听几声连地面都震荡起来的闷响，一个腰有柱粗，肩能跑马的魁梧巨汉便矮身跑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半跪在两人身前。

“长老！

“去，好生招待贵客，他让你做啥就做啥，务必不能出了差池。”

熊霸天摆了摆手，扔出一块玄铁令牌。

“是！”

这个唤作阿罴的巨汉接过令牌，声如洪钟，一双褐瞳直愣愣地看向秦淮。

【阿罴】：熊霸天心腹，一千九百年道行，本体乃轩辕罴，天生神力，可肩山负岳，气血之盛，仿若炽烈烘炉。

“走吧，带我去密窟看看。”

秦淮起身拍了拍阿罴的肩膀，很快二人便离开蜂语花香的城主府，顺着林野小径深入列阳山，来到了一处怪石嶙峋，寸草不生，飘荡着种种烟气的岩窟之外。

“贵客稍待，阿罴要先打开此处禁制。”

话音未落，他拿出方才熊霸天交予他的玄铁令牌，大力在令牌上一拍，抛射出去。

令牌在前方天空中，化作一个巨大的银灰色图案，如同一头额生独角的暴熊，张嘴怒吼，神威凛凛的俯瞰大地。

烟岚飘散，云雾拨开，密窟全貌浮现在两人面前，只见在满是尖刺怪枝的黑色丛林尽头，有个被法术灵光照亮的洞穴，黑黝黝的洞口像是洪荒巨兽张开的大嘴。

阿罴打出令牌之后，等了没一会儿，就有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穿苎麻护颈油绢面衣的窈窕女子从炽热难耐的山洞里飞出，到了两人身前。

“阿罴，这位是？”

女子看起来跟阿罴甚是熟稔，很快就眸光流转，定格在面生的秦淮身上。

“神罗姑姑。”

阿罴手向秦淮一引，憨笑道：“这位是城主的贵客，燕姓的图腾圣兽，梼杌大人。我们想进入密窟，仔细查看那些尸奴的情况，尝试揪出那可恶的下蛊之人。”

说罢，他就将手往空中一招，暴熊图案变回令牌，回到他手中，递给神罗。

【神罗仙子】：蛮族八姓中的罗姓圣女，两千六百年道行，本体乃森罗鸟，天生通晓药性，能辨认百草，是钜燕城第一药师，为治细雪之症，已待在密窟许久。

“原来如此，梼杌大人还请随我来吧。”

神罗仙子微微颔首，虽有些好奇一向凶狂好斗，至死不休的梼杌怎会通晓药理蛊术的，但还是没多说什么，转身就领着两人进了洞窟。

“密窟之内，尸蛊弥漫，阿罴天赋异禀，气血如炉，即使不做防护，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梼杌大人身尊体贵，还是要小心才是。”

随着三人不断深入，神罗仙子看着没有半点防护，气场跟常人无异的秦淮，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句。

“无妨，这区区蛊毒还奈何不了我。”

秦淮摆摆手，感受着越来越高的温度，忽然问道：“那细雪尸蛊似乎很怕热，神罗仙子将病人安置在列阳山山腹之中，是为了抑制他们的病情吗？”

“梼杌大人法眼如炬，列阳山山腹虽全是地火瘴气，不利于养伤，但因热力极盛，能破灭尸蛊孢虫，抑制尸奴的畸变，所以城主大人才允许我将他们置于此处。”

神罗仙子点了点头，考虑到秦淮终究只是外人，没有继续往下说，告诉他密窟所在之处不远，便是钜燕城护城大阵的核心。

随着三人的深入，腥臭浊风扑鼻而来，秦淮皱了皱眉，抬步踏进容纳千百病号的巢形山腹，只见成片成片的畸变尸奴被锁在好似悬棺凹洞的石壁上，火光明亮，照得分明，那群尸奴个个筋肉虬结，多臂多眼，紫青色触手布满利齿刀骨，时不时发出凄诡森冷的号哭声，衬得此处仿若人间地狱。

一切恍如梦魇，诡异可怖，烈风中弥散着强烈的尸骨腥臭之气，闻之欲呕。

秦淮打开惊鸿一瞥，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只得将【夜魁】召唤了出来，打算以他为主导，收集线索。

“这是，梼杌大人的封印？”

神罗仙子看着突然出现的悍勇杀将，微微一惊，也是想到了大荒各族皆有的封印。

大荒各族皆有神器，神器分为三种：一为祈天神器，曰为神器，一般由族中圣女掌管。二为御兽神器，曰为封印，一般由巫祝掌管。三为杀伐神器，曰为兵器，一般由五帝掌管。

封印神器的神奇之处，便在于它可以封印灵兽乃至人类（妖人），将其收纳变化为各种物事，神罗仙子望着放出夜魁的【夜冥】巨棺，怎么也想不起这是五行大族中流失的哪件封印，看其雕绘风格也不像是寒荒蛮族的手笔，倒是更像南疆黎民的特色。

“算是吧，夜魁他通晓蛊术药理，能调解百毒，应该能从这些尸奴身上发现些不一样的东西。我敢自告奋勇的来此探查，主要也是有他的存在，能帮上许多忙。”

秦淮点点头，没有过多解释什么。

只见夜魁走到一名尸奴身侧，并指如刀，干脆利落地切下一小块因细雪尸蛊畸变出的紫黑筋肉，想都不想就塞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了起来。

下一瞬，闭目凝神，全神贯注用来内视己身的夜魁果然发觉血液有些异样，似乎有万千细微菌虫溯流摇摆，急速分裂繁殖，但随后就被血煞炼芒一抹，死了个干干净净。

“主人，这细雪尸蛊遗毒虽深，但因下蛊之人距离太远，威能仅剩万一，哪怕对中蛊之人来说，也并非无解。只要杀了放蛊之人，将周身血液换过一遍，再修养几日，应该便会彻底痊愈。不过.”

夜魁顿了顿，指着巢中这些尸奴道：“.不过若是让这些尸蛊在体内勾连繁殖，成了气候，控制脑域，增生畸变，以末将的浅薄本事，恐怕是无能为力。”

“夜将军说得不错，这细雪尸蛊虽不如九冥尸蛊那般威力无穷，但毕竟是蛊毒中至为歹毒霸道的一种，又胜在笼罩范围极广，难以找到下蛊之人，诛杀首害，这才让我蛮族八姓至今都束手无策。”

神罗仙子见夜魁确有见识，终于松了口气，补充道：“我不知这细雪尸蛊是如何炼成的，但大都离不开作为培养材料的人兽尸体。细雪已笼罩寒荒六月有余，一刻也没有停歇，若是这怕飘飘细雪全由这尸蛊构成，真不知道幕后下蛊之人法力该有多么雄浑，培养如此数量的尸蛊该消耗多少材料。

“能做成如此大事，神罗仙子心中可有人选？”

秦淮摸了摸下巴，顺势问道。

“如此壮举，恐怕整个大荒，也只有天下第一使蛊高手，神后木紫苏可以办到了。”

神罗仙子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只是她不擅水法，无论如何也掀不起这弥天大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