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浮武事 第十九章 巴蜀有奇人

在金楼掠阵的伙计们见场中局势胶着，外头又来了一伙不知底细的人物，当即不再顾忌江湖规矩，几个账房先生抽出柜台下藏着的洋枪，就要和大小茶壶、三姑六婆动手将那伙滇南人拿下。

“大哥，他们拿枪了！”

“先撤，等小宝贝们发威后再来料理他们！”

滇南五圣快速交谈了几句，当即撒手不再管脸色发青发紫，嘴唇有些浮肿的三名洪拳武师，朝着街旁屋舍就要提纵起身，暂避锋芒。

砰砰砰砰砰！

紧要关头，眼看五人就要四散奔逃，铁马骑士肩头突的冒出两只提着硕大左轮的白嫩玉手，扳机扣动，枪焰炸裂成无数火星落下。

“蠢货，早就提防着你呢！”

自打瞅见街头驶来的西洋铁马，滇南五圣心中就对来人的手段有了猜测，此时见到枪口对准自己，五人不约而同的瞳孔一缩，身形横移起落，如惊鸿过隙般在道道火弧中穿梭，擦过炽烫弹头，眼看就要溜之大吉。

“哼！”

一声娇喝在众人耳畔响起，恍若龙啸，天地间的连绵阴雨仿佛忽然有了生命一般，凝聚化形，成鲸鲨，成蚌鳌，成虾蟹，成毁岛巨章，成吞海古鲲，最终化成五条鳞甲纤毫毕现的水龙，各自咬上以为能逃过一劫的滇南五圣。

“五圣轮转！”

面对如此神异手段，五人怒目圆睁，木然冰冷的表情疯狂扭曲，周身元炁鼓荡，五颜六色的虫形刚一凝聚，没等联合发威，就被倏然飞来的水龙生生咬碎，如影一过，水龙炸散成漫天雨滴，落向大地，似是从未出现过。

而那五人，在提纵余势之下，各自撞上屋舍雨檐，黛瓦墙脊，好似断线的风筝无力坠地，摔成一滩血肉烂泥。

众人定睛看去，才发现这五人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被那几条一闪而过的雨势水龙绞了个筋骨尽碎，不得好死。

原本奔到门外作势欲追的金楼伙计，见此情形，头皮一炸，当即放下洋枪朗声道：

“不知哪位女侠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还请快快入楼喝些热茶，避避冷雨！”

“行了，是我，你们东家，过来搭把手。”

摩托甩过漂亮的弧线，两个穿着古怪“蓑衣”的骑士从上面跳下，姿态婀娜的那位正无聊的转着左轮把玩，而身形高壮的那位则挥手洒出三道清光，落到那三个中了五圣混毒、面色难看的洪拳高手身上。

“东家？武爷？不对，您.您是秦爷！”

有记性好的伙计听出了秦淮的声线，没有二话，当即听命跟同伴上前把躺在积水里的三位洪拳高手给抬回了金楼。

“方才那手，很俊。”

秦淮一边夸着敖灵，一边解下身上的恒温黑雨衣，随手披在摩托车上。

“嘻嘻，就是这枪法还得练。”

敖灵拍了拍手里的双枪，将其插回腰间的同时，目光也从能躲开她枪线的滇南五圣身上收了回来。

这五人拳脚兵械虽说尚不及宗师人物，但性子凶狠，又有令人防不胜防的混毒协助，等闲武师还真不是他们对手。如果不是今晚秦淮恰好回归金楼，能及时施救，那三个中了毒的洪拳高手少不得去趟青樵山多遭些罪受。

进楼子一看，生意依旧红火，似乎完全没被楼外的几个贼人坏了兴致。

楼子里多为三教九流，大都瞥见了外面发生的那一幕，此时瞧见秦淮和敖灵进来，立刻把炽热目光聚焦在了方才显露神异手段的美人儿身上。

敖灵感受到百般视线中的各样心思，轻轻颦起了眉头。

“不想被挖招子的，就给我把眼睛闭上。再敢乱看，你们就都出去，跟那伙毒虫作伴罢。”

一听此话，那些心思腌臜的人立时噤若寒蝉，各自退回雅间围挡，不再凑这要命的热闹。

不再理会楼下的三教九流，秦淮跟着账房管事来到李炳武的房间。

“老纪，武叔临走前，就没留下点什么东西？”

秦淮打量了一圈装饰摆设平平无奇的房间，转头向金楼创办之初就在李炳武手下管事的账房先生问道。

“没，武爷走得急，我只知道他要去巴蜀见几个朋友，说是他们或许有法子能救项老爷的命。然后，武爷就带着项小姐和项老爷走了。”

“哦？他有说那几个朋友姓甚名谁吗？”

秦淮坐在圆凳上，想到了一处关窍。

“没有，武爷胸藏锦绣，忒要紧的事儿一般不跟我们说。”

“那你就把这些年来武叔攒下的信件都找出来，一封都不要落。”

秦淮想了想，又道：“另外告知各地分楼，广发悬赏，就说我回来了，要找红缨和武叔，让他们一听闻消息立即到就近的金楼回传报信。”

“是。”

很快，老纪便把李炳武这些年还留着的信件都找了出来，多是些与亲友兄长唠家长里短的日常信件，有关机密的书信倒是一封也无，想来是都烧了。

秦淮一封一封的看去，仿佛在经历这些年来李炳武的喜怒哀乐。

“大哥，你说小秦走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写封信回来，等下次你给他写信可得好好说说他。我以往都是唱红脸，这小子不听我的.”

“老杜，听说你登堂入室，成宗师了？恭喜啊，最近我也摸索到了练气的关隘，我觉得我也快了”

“玉堂兄啊，你告诉山师傅，那老妖后完犊子了，他可以从港岛那旮旯小店里出来，回神州了.”

金楼外，雨氛绵绸，细如丝发，沁着几分冬时未尽的寒意，秦淮就着悠悠的烛光看信，灯火一映，如一尊垂首诵经的铜像。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闲着无聊的敖灵将滇南五圣散入金楼的毒虫尽数解决，秦淮才堪堪读完那一摞摞书信，轻轻吐了口气，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名字。

南北大侠，杜心五。

青羊宫道长，向天理。

凉山大觋，风流。

“武叔交游广阔，实在是难以确定他此行究竟要去找谁，但与巴蜀地区有关的亲友中，还是这三人的出现频率最高。”

秦淮回过神来，透过半掩的绿窗看了眼已经停歇的雨势，又和正在素手烹热茶的敖灵对视一眼，思考了一会才说道：“先到凉山去，打听打听消息，如果没有收获，再沿路北上，去成都、巴山和达州。”

敲定了行程，第二天清早，秦淮给金楼留下几道用来应急的符箓后便和敖灵骑车出发，匆匆往西北而去。

——

京城，会友镖局。

“先前秦小友给我三皇炮捶门下了拜帖，说是要过堂叙事，我本以为会得再过些时日，过了正月再说。却没想到秦小友雷厉风行，这么快就来拜访了，动作真是爽利啊！”

一须发花白的老者瞧着对座的秦淮，笑了笑，继续说道：“不知道秦小友此番来会友镖局闭门切磋，可有心意的对手？”

“自然，我在津门时便听闻李尧臣李师兄的八仙剑使得出神入化，还曾得了赏，赚了西太后一把【长虹剑】。今日来此，便想先领教领教李师兄的高招。”

秦淮开门见山，当即指向一名站在厅内、眼露神光的瘦高青年。

“好，秦师弟，我们点到为止。”

李尧臣微微颔首，走上前来，手里提着一把削铁如泥的【长虹剑】。

秦淮看着这位在后世有“镖王”之称的李尧臣，虽可惜因时间点不对，没法领教他独创的无极刀，但也没多想，提着【碎云刀】就跳进了擂台之中。

“八极，秦淮。”

“三皇炮捶，李尧臣。”

双方异口同声道：“请！”

话音刚落，李尧臣拔剑出鞘，长剑铮鸣出声，三道剑光曲折劈落，更有一点寒锋直奔秦淮眉心而来！

好快！

但有人比他更快！

秦淮手上劲力陡升，刀势泼墨挥洒，【碎云刀】旋舞成满眼刀花，将剑光斩成漫天火星的同时，还顺带挑飞了刺向眉心的长虹贯日。

眼瞅着轻易挑开【长虹剑】的【碎云刀】反撩向自己咽喉，李尧臣不慌不忙，一改剑势，手腕顺着秦淮挑飞的劲道左右一旋转，腰身同步旋拧，整个身体大架随之而动！

哧！

飞出去的【长虹剑】只是瞬间，便画了个圆弧自左下方杀出，带歪【碎云刀】后又如钻头般急速旋转起来，剑锋带起片片银光。

八仙剑，钟离施扇！

“八卦掌？”

秦淮咂摸了一下这式转剑的味道，简直和八卦掌的转掌运力如出一辙，他这是想借此赚走自己手里的刀！

“好！”

秦淮退寸收刀，妙到毫巅的躲开了李尧臣手中的滚滚长虹！

而就在力道变化的同时，李尧臣竟同时应变，【长虹剑】竟然顺着秦淮的身体中线直拉下来！

八仙剑，仙人撩衣！

“竟然把炮捶的下轰劲力融进了剑法之中大才啊！”

面对这一式开膛破肚，凶猛无比的刺劈剑，秦淮脚掌抓地滑行，身体瞬移似的横移出一尺之距，避开锋芒的同时信手抖刀，劈向李尧臣空门大开的头脸。

发劲如雷，刀走龙蛇，银蟒击空，掠杀四通！

面对秦淮这招以刀用出的剑击，李尧臣却匪夷所思的闭上了眼睛，脚尖发力，进身抖腕，剑格毫厘不差的卡住秦淮劈来的刀锋，腕子翻转，压下碎云的同时刁腕点剑，一点寒芒直刺心窝！

八仙剑，洞宾背剑！

“解杀还杀？”

感受到李尧臣周身散发而出的剑意，秦淮眼神爆射出璨然精光，身子不退反进，剑尖自他背后冒出，却诡异的未见半点鲜血。

“不好，刺空了”

李尧臣发觉手感不对，当即打算顺势上挑，秦淮却已冲到了他近前，腋窝一紧，顿时把他握住剑柄的右手夹得动弹不得。

下一瞬，秦淮的碎云刀已经横到了李尧臣脖颈。

“承让，希望师兄成了大宗师之后，咱们还能再比一场。”

“多谢师弟，师兄受教了”

秦淮松肩收刀，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下，向高坐上首的老者抱了抱拳：“于前辈，该咱们了。”

“你就不怕刚刚一个没对准，尧臣那剑真刺穿了你的心窝？”

于镜堂还在回味秦淮最后那招应对之法，在他看来，秦淮的招式太过凶险，尽管进步夹腋的效果斐然，可只要歪一点，秦淮的心窝就会被戳出个透明窟窿！

“心中有胆气，手上就有把握，要是这怕那怕，这辈子的成就，高不了。”

秦淮插刀回鞘，丢回给在台下等候的吴山，望着于镜堂朗声道。

“好，那老夫就看看秦小友到底得了同臣的几分传承。”

于镜堂挥手命所有闲杂人等离场后，这才翻上擂台，朝秦淮抱了抱拳。

“请！”

话音刚落，秦淮左脚脚掌猛然踏地，身如虎冲，右脚下落震地，连带着擂台都被震得抖了三抖。

八极，跺脚震九州！

于镜堂见秦淮手上抖跨劈拳与腿下进步跺脚一气呵成，圆融如一，不分彼此，就知眼前这小子起码是个宗师人物。

“来得好！”

面对秦淮这势如跳涧猛虎的刚猛劈拳，于镜堂运足元炁，两腿鼓胀，足、膝、胯三节似提标，落地金钩入土，硬是在刚猛无俦的八极跺脚的威逼中守住了下盘！紧接着他劲力横生，脚下跨步，腰身旋拧，两条手臂如流星锤一般高速旋转，带着足以开山裂石的轮转劲砸向秦淮不断逼近的右拳！

三皇炮捶，怀抱太极！

以脚对脚，以拳对拳！

嘭！

双拳对撞，两道人影同时一停！

但见，于镜堂攻势不停，腕子一翻，化拳为爪，去扣秦淮手腕，同时左脚蹬地借力，劲力自腰身传至肩肘爪锋，元炁吞吐！

秦淮眼神一亮，变拳为掌，寸劲迸发，掌缘刃正对鹰爪锋！

于镜堂方才与秦淮硬拼了一记，知道这小子手上有股古怪的元炁，自己硬拼不划算，当即沉肩坠肘拢合臂，鹰爪暂避锋，双手抱掌如拱手，一个箭步纵越而出，精瘦的身躯爆发出冲天的威势，抱在一起的双手，宛如抓虎钢夹张开利齿！

三皇炮捶，夫子一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