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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停了一阵子的细雪，当真澄出门时，又重新自夜空坠下。
“那我出门了。”
他对着店里如此说道。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
对真澄一个人去接我如古千岁这件事，澪完全不敢掉以轻心，摆出一副目送主人离家的忠犬模样。
看着那双闪着水光，可怜巴巴的眼神，真澄悄然叹息，想办法说服澪乖乖在咖啡店里等他。
“那你会按时回来，不会在外面过夜的吧？”
“嗯。”
真澄安抚般摸了摸她的头顶，发现澪嘟起了脸颊，唇瓣也弯了起来。
这位蜜金色长发的冷脸美人有时候也会露出这种像小狗一样，纯真又可爱的模样。
“不会怎么样的，澪就放心吧。”
“嗯……”
她根本就没放下心的样子，歪着头磨蹭真澄的手掌。
真澄一面应付她，一面用空着的那只手给自己挂上围巾。
再纠缠下去可没完没了，于是他狠心用手轻轻推开了澪。
“那就这样，我接到我如古前辈就会立刻回店里的。”
◇
本已被夜色涂满的天空，此刻被纷扬的飘雪与城市的圣诞光辉映照得微微泛白。
商店街播放着圣诞歌曲，车站前，高架，人行道各处，到处都挂满了闪闪发亮的灯饰，显得比平常要热闹得多。
不过车站人来人往，大家匆忙得根本没空多看一眼。
真澄等在车站前广场的一根柱子前，百无聊赖地滑着手机，确认现在时刻：7点27分。
呵出的气是白色的。
他抬头望向天空，雪花从眼前飘落，落到了他的鼻尖上。
今天下的是含有大量水分的湿雪，雪花在落到地面前就已经几乎融化成了雪水，如果长时间淋雪就会被弄湿。
总之是会让人纠结要不要打伞的天气。
但在那之前，真澄有件更纠结的事。
他侧眼瞥着来往人群，比约定的时刻已经晚了十多分钟，前辈依旧不见踪影。
要是今天不下雪就好了。
真澄的目光追逐着从外套上滑落的水珠所绘出的轨迹，不禁这样想。
前辈是在关西机场下飞机，搭电车来神户的。
一想到电车可能因此延误之类的，就有些头疼。
他看着眼前的手机屏幕，食指不断沿着圆润的边角来来去去。
真澄：「前辈到哪里了？」
消息显示未读。
抬眼看向左上角确认时间，7点35分，心里感到更加焦急。
只要一松懈下来，思考就会飘往不好的方向，真澄摇摇头，让脑中不好的想法散去。
“哦呀，帅哥一个人吗？要不要和我去居酒屋喝一杯。”
冷不防地，甜美的嗓音自背后响起。
肩上搭着一只手，指尖顺着肌肤游移，脖子顿时滑过一阵冷冰冰的触感。
听了这副不正经的语调，真澄立刻就意识到来者是谁，转过头，比此刻的夜色更加乌黑的长发轻轻飘舞。
只见来人愉快地勾起唇角，笑着把长长的头发拂去，露出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
纤长浓密的眼睫底下，有如玻璃橱窗内摆着的珠宝的双眸微微眯起，一脸开玩笑的表情。
真澄轻声叹息：“前辈，拜托别用那种搭讪一样的轻浮语气。”
“抱歉抱歉，因为托运行李出了点问题耽搁时间，现在才到，而且手机也不凑巧没电了。”
我如古前辈的手掌合十，诚恳地说道。
“让真澄等了这么久实在很不好意思，所以想故意耍笨让真澄消消气。”
真澄轻轻地摇头。
“我没那么小气啦，只是担心前辈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我如古前辈身上穿着卡其色的风衣，前襟的钮扣扣得很敷衍，短裙到高跟短靴之间有很长一段距离。
现在明明是冬天居然还光着腿，岛国的女生真强悍啊。
“呼嗯~看样子比起耍笨，直接给你看腿，好像更能让真澄发泄火气呢。”
她笑眯了眼，娇艳的唇瓣勾勒促狭的弧度。
“前辈是不是太久没回神户，已经忘记这里的气温了。”
真澄说着接过前辈提着的包包，索性回避她的话，另起炉灶。
“我们走吧。”
“去哪里？”
“当然是咖啡店。”真澄不假思索地回道。
“咦~”
她很明显地表现出相当不满的态度。
“大姐姐难得来一次神户，真澄不该尽地主之谊嘛，至少带我看车站前的圣诞灯饰也好。”
“前辈原来还有这种雅兴，我记得以前你不是经常抱怨灯饰电线缠得弯弯曲曲，很难看吗？”
“人哪有一成不变的。”
我如古前辈仿佛理所当然地说。
“就像真澄以前明明不是阴角却胜似阴角，可现在身边有五名千娇百媚的美人围着你打转呢。”
侧腹有点痒。
她轻轻用手指戳着真澄腰间的软肉。
“怎么样？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和哪位女生修成正果？”
真澄别过头，没敢看前辈，他怕自己的心思会从眼中透露。
“外面很冷，我们抓紧回去吧，前辈。”
“噫，眼神躲闪……很可疑呢。”
我如古前辈鼓起了脸颊，拇指和食指忽然伸向真澄的刘海，替他将发丝间的碎雪拿了下来。
“嘛，以我对真澄的了解，应该是和以前一样，毫无进展吧。”
我如古嫣然一笑，轻描淡写的语气听在耳中，真澄莫名有种不舒坦的感觉。
而且她还语气生硬地说出“唉……真是的”，一副在表达「我真是被你打败了」的模样。
真澄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
然而就是这样一点轻微的反应，却被面前的美人前辈给敏锐地捕捉到了。
“诶！真的！不会吧！？是和谁？”
虽然前辈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可一见就是演出来的。
“我明明什么都没说……还有前辈，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嗯，互相喜欢的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下，擦枪走火是迟早的事嘛，话说没想到是那位神代小姐啊，明明看起来那么冷淡，真是人不可貌相。”
“诶。”
真澄大感错愕地看向我如古前辈，如同发现了什么恐怖的存在似的，脱口而出问道：“前辈怎么知道……”
“哼哼~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有学习过读心术的喔。”
我如古可爱地眨了眨眼，自信挺起胸口，前襟没好好合拢的风衣下，被高领毛衣包裹的曲线若隐若现。
真澄仍处于不可置信的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真的吗？”
“假的，其实是打算一个一个试探反应的，没想到第一个就试出来了。”
前辈为自己误打误撞的精准猜测而露出得意的笑容。
她的表情明明很稳重，笑的时候却又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
真澄双肩一绥，顿时像枯萎一般弯起脊背。
“感觉又输给前辈了。”
“别这么垂头丧气嘛，这不是件好事吗？”
前辈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啊~真澄小弟不知不觉也长大了呢，都已经长大到不适合穿初中生制服了耶。”
“这位不知道哪里来的邻居家大姐姐，是不是看到什么幻觉了？”
“不要扯开话题，尽管和大姐姐炫耀没关系，真澄可以表现得更诚实一点哦。”
“前辈误会了，我只是……”
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真澄于是一五一十地跟她讲了一遍当时发生的事。
当然，他只说了在群马县那天晚上的事。
昨晚通电话时的事情要是也一起交代，前辈不晓得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自己。
“什么嘛，只有这样而已。”
我如古恶作剧般搅着真澄的头发。
“真澄莫非是剧场演员吗？这么执着于端水，照这样下去你的成人仪式会变得很辛苦耶，一次要应对六个人什么的。”
“可以的话希望前辈不要这么语出惊人。”
“真是的，真澄完全不懂得我的苦心。”
我如古前辈从涂着唇釉的红润唇瓣间吐露出甜美的叹息。
“我想吃可丽饼，上高中时常去的那家。”
她利落地转换话题说道，这部分倒是很干脆。
“咦，可是从这里走过去要很远。”
从半个小时前开始，真澄每隔几分钟，就能收到澪的LINE消息，催促着他早点回去。
她对我如古前辈的戒心也太严重了吧。
“想吃！”
美人前辈的视线直盯着他瞧，被她用那种表情拜托，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吧。
真澄拿她没辙似地耸耸肩：“买完要快点搭电车回咖啡店哦。”
街道的轮廓被蓝色和白色的光所笼罩，深深烙印在瞳孔深处。
沿着熟悉的商店街一路走到那家甜品店，这是高中时部活结束后，西高第72期轻音部经常光顾的店。
走进门的一瞬间，温暖的空气一下子让身体放松下来。
“店里的装潢还是没怎么变呢。”
她眼里亮起令人怀念的光辉。
“前辈倒是变化很多。”
“讨厌~大姐姐的身材从小就这么好了。”
“……前辈。”
真澄稍微加重语气表示抗议。
“好好好。”我如古宠溺一笑，问：“真澄想吃什么口味？”
“不用了，前辈只点自己那份就好。”
“原来如此，是想和我吃同一份啊。”
“不，并没有这回事。”
真澄冷静地反驳，希望前辈可以不要自说自话。
刚烤好的可丽饼还热热的，我如古咬了一大口。
嚼嚼~
“呜~果然可丽饼就该吃这家的，外皮包着生奶油，里面还有草莓和碎巧克力，煎薄饼部分的酥脆口感也是一绝，3.5分！”
我如古前辈按着脸颊，发出满足的声音，一边轻轻地用高跟鞋在地板敲出声音。
“前辈打分的原则也太现实了，在tabelog之外的地方打分可以再膨胀一点喔。”
“NoNo！据说打分过高会让人觉得是国外游客青睐的店，从而影响本地居民上门的意愿呢。”
“咦？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嗯嗯，因为宫古岛就是观光地，所以大姐姐我很了解。”
不知为何，话题突然聊到美食网站的评分上。
在草草结束这段话题以后，百无聊赖的真澄把注意力全放在桌子对面的美人前辈上。
她手上的可丽饼还剩一半，端正优雅地一口一口吃着，柔软丰润的唇瓣因为咀嚼着可丽饼而微微变形。
看着看着，就让人觉得很想吃。
嗯，他不是指前辈的唇瓣，是想吃可丽饼。
虽然要吃唇瓣也是可以啦……不，不行！
“咦~真澄也想吃吗？真拿你没办法耶，来，张嘴。”
真澄咬了口前辈递过来的可丽饼，啊，又像以前一样被投喂了。
他人生第一次吃可丽饼的初体验，就是被我如古前辈带来这家店。
“差不多该走了。”
“嗯嗯。”
吃完的前辈正用纸巾优雅地擦拭唇角，闻言点了一下头。
推开玻璃门，冷空气顿时扑面而来，使得她的身体抖了一下。
“好冷。”
我如古手掌在唇前交迭，呵出一口暖白的雾气。
她刚才往前迈出一步，高挑修长的身体忽然如同被削了一边的布丁一样，大幅歪向一边栽倒。
“前辈。”
真澄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呜~好痛。”
我如古唇角颤抖，发出吃痛的声音。
“我好像崴到脚了。”她说。
“诶？前辈还能走路吗？”
“不行！走不动啦~真澄小弟抱我嘛。”
前辈用撒娇的口吻说道，眼底有难以察觉的光掠过。
“前辈请好好站稳，很快就到车站了。”
真澄叹了口气，扶着踉踉跄跄的前辈，慢腾腾地往车站走。
然而因为湿雪的缘故，商店街的地面相当湿滑，角度稍微倾斜的路面还蓄有水坑。
我如古根本站不稳，几乎把全部重量都靠在真澄的身上。柔软的触感以手臂为中心，不断扩张，简直幸福过头了。
但真澄根本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幸福。
一想到前辈现在忍受着扭到脚的痛苦，他就不能等闲视之，快点带她回咖啡店吧！
然而事实证明，无论发生什么样的状况，都应该保持冷静才行，否则就会有更坏的事发生。
正是因为过于急切的心情，真澄出了个意想不到的洋相——
他被踉踉跄跄的前辈的脚绊倒，狠狠摔了一跤。
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吗？旁边恰好有一处水坑。
加上很难分辨得清楚到底是雪是雨的湿雪，前辈全身都湿透了。
总感觉一切就像《死神来了》电影里那样，偶然又刻意。
但真澄完全无暇考虑刻意与偶然的成分占比，当下最要紧的问题是——
“阿嚏！”
因为光着腿，前辈的身体似乎很冷。乌黑柔亮的发丝也黏在脸颊上。
她打了两三个喷嚏后，为了取暖，紧紧抱住了真澄。
“前辈？”
“好冷好冷，真澄的身体真暖和，拜托让我取取暖。”
前辈露出了仿佛被雨水淋湿的小动物那样的眼神，糟糕，是说她的上臂冷冰冰得感觉就像是冰棒一样。这害真澄不禁着急。
“我能理解前辈啦，不过像这样抱在一起，根本走不了啊！”
“是真澄把我弄湿的吧？那就请你好好负起责任。”
“不，那个，呃……虽然是这样，但我该怎么负起责任……？”
“先带我去个温暖的地方，现在这个状态，我根本撑不到咖啡店啦。”
的确，前辈全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
据说比起男生，女生的体温会略低一些，虽然不知道这个说法有没有可靠的科学证据支撑。
但前辈浑身湿透，又身处飘雪的冬天之中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想当然会很冷。
真澄悄然叹息。
归根到底，这都是因为自己太迟钝，绊了一跤才导致的。
难得前辈来神户玩，他可不希望前辈的假日全都在感冒中度过。
“……这附近有能临时冲澡和换衣服的地方吗？”
真澄让视线扫过四周景物，圣诞灯饰柔和的光芒包裹着街道。
“有喔。”
下一秒，他听见前辈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里好像就可以呢。”
“哪里？”
真澄看向前辈手指的方向。
那里是，被暧昧的粉红色光芒照亮着的，充满圣诞节火热氛围的一幢建筑。
一瞬间，九月份在柏市的回忆重新浮上心头。
“别呆站着啦，真澄。”
我如古千岁唇角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
像是云朵的缝隙里偶尔漏出的月光，刹那间，是那样的耀眼。
“一起变得暖和起来吧。”
(本章完)
